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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出乎意料（七）

　　萧峰从外地一回到法院，就知道了昨天审委会的拘留风波，气得他两个大鼻孔一闪一闪，邓加荣在关键时刻玩关机的游戏，还隐瞒了部分事实真相，把本是院长决定的拘留问题闹到了审委会。

　　他临时通知召开党组会，以传达院长轮训班精神为由，借机批评了邓加荣，为了顾及他的面子与威信，考虑到今后正副院长之间的工作配合，否则，萧峰真想当众推翻他所谓不能拘留的决定。

　　合议庭三位法官集体被打，给党组一个提醒，萧峰决定，今后湖滨法院要建立一个慰问机制，对在执行公务中受到伤害的干警，要进行物质上和精神上的抚慰。

　　以往，法官不住院，就不慰问，虽说慰问金只有500元，这不仅仅是钱的问题，是体现法院党组的一份关怀问题。

　　萧峰特地提醒邓加荣，明天，由他代表法院党组向三位受伤的法官进行慰问。

　　第二天上午，邓加荣要到县里参加会议，慰问何丽娜，请金艳代劳。

　　金副院长带着监察室主任兼工会主席的梅香，还有沈鸿鹏、钱程、汪琳来到了何丽娜的家。一室半户的房子，客厅简陋狭小，一张餐桌占去了很大的空间，几个人往客厅里一站，没有了挪脚的地方。

　　何丽娜孤零零一个人躺在床上，满脸倦容。金艳和沈鸿鹏的心里不是滋味，500元慰问金装在法院的信封里，交到了何丽娜的手上。

　　何丽娜婉言拒绝。

　　沈鸿鹏假装生气地说道：“几百块钱算不了什么，但意义非同一般，你应该明白其中的道理。不仅是你，汪琳和邹晓义也都拿到了500元的慰问金。”

　　他说得不无道理，这哪是钱？分明是一种最高的精神奖励。

　　何丽娜记得刚到法院不久，她生病住院，院长带着全体院领导到医院看望，院长亲手把30元慰问金交到她的手上时，激动的眼泪刷刷地流，一个小小的书记员，哪能承受得起这般关怀？！

　　现在，法院的人越来越多，也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慰问住院病人实行了等级制。法院院长慰问中层正职以上干警。当然，除非哪一位干警得了绝症，不久于人世，院长也会到场表示慰问。副院长慰问中层副职，庭长慰问自己庭室的同志。工会和政治处原则上会代表法院参加慰问。

　　当天中午，何丽娜躺在床上迷迷糊糊，似睡非睡，萧峰的一个慰问电话，使她睡意全无，回味了好久。

　　何丽娜累了，回了娘家，躺在父亲的床上，陪了妈妈整整两天。手上的案件，请小杨作了调整，除了破产案件打电话来，倒也是难得的清静。

　　女儿吊着石膏手去学校听课了，傍晚由父亲接她回去。

　　她看着躺在床上骨瘦如柴的妈妈，反复问她，我是谁？妈妈总是用扑朔迷离的目光，恍恍惚惚的看着女儿，努力地想着，面前的人到底是谁。

　　何丽娜心酸地一遍一遍地说，我是小丽，是小丽。几十遍下来，妈妈终于对着女儿说了一声：“你是小丽。”

　　妈妈的一声小丽，何丽娜的眼泪掉在了妈妈布满皱纹的脸上。她哽咽着说：“妈妈真聪明！妈妈真聪明！”

　　老母亲露出了久违的甜甜微笑，这幸福的笑容，使妈妈混浊的目光变得像孩童般明亮清澈。

　　第三天，何丽娜到医院，坐在老父亲的病床边整整一天。

　　护工刘阿姨，炫耀地对何丽娜说：旁边床上的谁给了她什么水果，谁又给了她什么营养品，还说，每天中午，他们都换班给她午休两小时，傍晚6点到8点，又是两小时。

　　何丽娜是目瞪口呆。怪不得昨天父亲把小便弄在了身上。父亲已经不是一次要求换人护理，她也暗地留心过。

　　在这个医院里找新护工？谈何容易。听说，就在一个多月前，为了护工，医院里打起了群架，一群老护工把新来的护工给打伤了。

　　医院报警，想趁机打击这些不良势力，可最终还是以失败而告终。有人扬言，谁不让他们在这里混口饭吃，谁也就别想过好日子。

　　盘踞在医院的护工团队，领头人已经把护工划分到每一个病区、每一张床位，何丽娜怎么可能找到新的护工？

　　何丽娜给了这个高大粗壮的刘阿姨300元营养费，同时，不能换班，每天增加20元工资。

　　刘阿姨不情不愿地勉强答应了何丽娜。

　　父亲摇头叹气，每天160元，就给他端三顿饭，洗一次脸，挂盐水要上厕所，人影也没有，这样的护工哪能值这个价？她每天的付出值960元吗？不算外快，她一个月的收入近30000元！

　　老父亲吵着要出院！医生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父亲再次叹气，女儿再次安慰。

　　何丽娜的电话响了，前夫李泉涌告诉她，现在有近千名小商品市场上的商户，聚集到了县政府广场，情况非常紧急，女儿的手还不能住校，今天请她去接小娴。

　　李泉涌是小商品市场投资方的法律顾问，1300多商户已经派出代表要与政府谈判，投资方的意见是关键，李泉涌和投资方必须要尽快拿出具体的方案与对策。

　　窗外，天色已经灰暗，女儿放学的时间到了。

　　怎么办？何丽娜想到了周浩。

　　周浩接到何丽娜的电话，开着奥迪A6就向学校赶去。

　　李静娴一看到是周浩舅舅，扭头就向公交车站走去。

　　周浩挥手在后面喊着她的名字。

　　李静娴一点也不领情，石膏手吊在胸前，另一只手拎着书包，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

　　无奈，周浩开着奥迪车跟在公交车的后面，目送她回了家。

　　暮色苍茫中，湖滨县政府广场上，到处是人，黑压压的一大片，场面颇为壮观。

　　湖滨法院接到县政法委通知，必须派出30名干警赶赴现场维持秩序。

　　通知就是命令，临时组建了法院维稳小组。沈鸿鹏、邹晓义和其他人一样，按照要求脱掉了法官制服，穿着便装，在法警队长的指挥下赶赴现场。

　　公安已经调动了一切可以调动的警力，特警、武警也来到了现场。

　　邹晓义赶到现场，才知道情况远比想象的要严重。小薇怎么办？只能让妻子接她回家。这个念头才闪过，妻子的电话来了。她在电话里神神秘秘，说自己在县政府的广场上，今天晚上可能不回家了。

　　什么？也在广场上？邹晓义郁闷了，还指望她去接孩子，小薇怎么办？

　　在一片黑压压的人头中，他终于找到了她。

　　包来娣椭圆的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情，是老板叫她来的，本来就是上班时间，她不敢回去。

　　很快，有人知道了邹晓义的身份，引起了人们的特别关注。法官大人的老婆也与他们在一起同甘共苦，很有意思。

　　有人开始冷嘲热讽，法官大人应该金屋藏娇，那还让老婆到这种地方来活受罪？讽刺声、挖苦声，声声触碰到了邹晓义敏感的神经。

　　他离开了。也怪，刚才的讥讽声就是挥之不去。

　　学校早已放学，邹晓义急得把眼镜用力往上一推。在这个城市里，他无亲无眷。请假？这形势，领导能同意吗？请汪琳？今天她与男朋友约会，上次就是因为章老头，把她的约会搅黄了，这时候请她合适吗？

　　暮色越来越浓。他纠结了几分钟，最终，发了一条短信给沈鸿鹏，带着忐忑的心情悄悄地离开了现场，向学校赶去。

　　商户代表与政府的谈判从夕阳西下时开始，经过了十几个小时，十几个回合，直到凌晨拂晓，利益各方终于达成了三点意见：“装饰市场的性质五年不变；一年内租赁到期的商户，续签两年租赁合同；五年后市场改造，原商户有优先租赁权。”

　　黎明时分，千余人集体上访的大军终于开始撤退，被冷飕飕的秋风吹了一夜的人们，哆嗦着离开了市民广场。

　　沈鸿鹏这个半老头，打着喷嚏，跌跌撞撞向广场边的警车走去。

　　晨曦中，广场上满地五颜六色的废纸在随风打转，犹如大海上成群的水鸟在飞翔，静静地迎接着黎明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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