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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那道背影

　　“你真有把握瞒过宋文显？”尹乾程放下手中砂纸，那尊雄鹰已经完成，虽然造型别致，但寓意摆在那里，难免有几分俗气。

　　在他看来，这大展宏图比起那尊地藏菩萨像差了三分新意，比起那尊洛神像更是差了太远，算不得太过出彩的作品。

　　“没有把握。”方林笑着摇了摇头，接着说道：“但可以试一下，如果不行，尹叔还是要另想办法。”

　　“哪里还有什么好办法？” 尹乾程有些浮躁的说道：“我又不会撒谎。”

　　方林翻了翻白眼，您这意思，敢情就我会撒谎了……

　　“算了，如果他识破了，那就实话实说吧。”尹乾程站起来，拿起一块黑布把那尊刻好的木雕盖了起来，“这病只怕还会复发，也就瞒得了一时。”

　　嘴上这么说着，但尹乾程脸上却带着不加掩饰的担忧，显然这“瞒得了一时”，对他来说也是弥足珍贵的。

　　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叼在嘴上，尹乾程没有点着，只是走到小作坊门口坐在板凳上发愣，而这时，远处一阵汽车的轰鸣声响起，李安的那辆奔驰商务车出现在了街道的尽头。

　　“尹叔，大夫有没有说这病能撑多久？我是说能继续做木雕这一行。”方林突然出现在尹乾程身后问道。

　　“五年。”尹乾程将烟从嘴上拿了下来，想了想，又放回了口袋里，“他还说，如果状况好，护理得当的话，可能十年都行。”

　　方林深吸了一口气，从尹乾程身边走出了小作坊，来到了街道上，擦肩而过的时候，他低声说道：“我知道了，我尽量应付，如果宋文显识破了，尹叔你就如实相告吧，五年，他也够本了。”

　　尹乾程一愣，看着方林小小的背影，总觉得有些似曾相识。

　　记忆中是十一、二岁的光景，那年他生了一场怪病，卧床不起，他跟着的木雕师傅穷的叮当响，却偏偏不肯寄人篱下去做那些木匠的活计。

　　眼看着尹乾程病的越来越重，他的师兄方齐灼看着他躺在床上难受，转身离开，这一走就是七天，那时候他离开的背影也是这般，瘦弱，却给人一种难得的心安。

　　之后怎样尹乾程记不太清楚了，只记得方齐灼回来的时候带回来了不少的钱，请了镇子上最好的大夫来给他看病，之后几天时间，他就能自己下地活动，而方齐灼却因为触犯了禁忌，被顽固的师傅打了狠狠的一顿板子。

　　那些日子，身体虚弱的尹乾程反过来照顾被打坏了屁股的方齐灼，两个孩子相互依偎，也是在那段凄苦的记忆中难得的温馨画面了。

　　尹乾程正胡思乱想的时候，吱的一声，奔驰商务停在小作坊的门口，车门打开，宋文显带着一脸灿烂的笑容走了出来。

　　来了！尹乾程心里没来由的一紧。

　　“我前几天出差了一趟，要不是李安告诉我，我都不知道尹大师病了，实在是惭愧啊，惭愧！”

　　“已经不打紧了。”尹乾程客套的赔了个笑脸，眼睛忍不住看个看站在车旁边的方林。

　　注意到尹乾程目光躲闪，宋文显脸上笑容更加意味深长起来，他随着尹乾程的目光看向方林，半蹲下身子，笑着说道：“我听说是你救了你尹叔？了不起啊！”

　　“有奖励吗？”方林笑的淡定无比。

　　宋文显一愣，他本以为这也是尹乾程诓骗李安的，毕竟一个十岁的孩子哪里懂那么多？可回想起当初自己质疑尹乾程那尊地藏菩萨像的时候，这孩子的突兀的笃定表情和自信，忍不住有些迟疑起来。

　　难道真的是尹乾程发病时，这孩子救的他？如果真是这样的话……

　　想到这里，宋文显眼前一亮，不过这表情很快被他掩饰了起来。他不动声色的从怀里掏出钱包，笑着说道：“我来的时候也没什么准备，这样吧，这里有一百块钱，就算是奖励你的可好？”

　　方林一把抢了过来，装模作样的伸出手指弹了弹，有些惋惜的说道：“我叔一条命才值一百块，少了点吧？”

　　宋文显一愣，就连旁边的尹乾程也是张大了嘴巴，满脸愕然。

　　这是要挑拨离间，让自己下不来台啊！

　　“哈哈……”宋文显很快反应了过来，“不错不错，一百块哪里够，你尹叔这条命多少钱都买不着啊！可是我今天带的钱不多，你看先付这些行吗？”

　　说着，宋文显干脆把钱包里的一叠现金全拿了出来，大约一两千块的样子，还就真的递到了方林面前。

　　方林也不客气，大大方方的接了过来，像模像样的数了数，算上之前的一百块刚好一千八，于是心满意足的揣进了自己的腰包。

　　看到这一幕，宋文显失笑，尹乾程也是露出了无奈的笑容。

　　说什么帮自己，终归是个孩子罢了……

　　进了房间，宋文显问了几句尹乾程的病情，尹乾程按照之前相好的说辞，只推说自己是这阵子太过忙碌，劳累所致，并无大碍，对于自己的病情只字未提。

　　对这样的说法，宋文显没有提出质疑，一副我信了的表情，只是宽慰尹乾程，要他这段时间好好休息，不要再那般操劳，还把雕龙轩重建的事情全权交给了李安。

　　之后自然而然的聊到了第二幅作品，也就是那尊抱石料雕刻的大展宏图。尹乾程揭开了黑布，看到这副十分符合自己品味，又没有丝毫出格的作品，宋文显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接着便是连声赞叹，对病的事情再没有提半个字。

　　这就糊弄过去了？送宋文显出门的时候，尹乾程依然觉得有些不真实，就这么简单？

　　跟在两人身后的方林也是大皱眉头，心里想着，难道是自己多心了？宋文显真的没有察觉出异常？

　　临出门的时候，宋文显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转身说道：“方林，想不想跟叔叔出去玩一会儿？咱沪市刚开了一家游乐场，保证是你没去过的！”

　　来了！

　　方林心里一动，不动神色的在身后给尹乾程打了个手势。

　　“好呀！我还没去过游乐场呢！整天呆在这小作坊里折腾木头，我都快闷死了。来沪市这么久，还从来没有好好出去玩玩！”方林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幽怨，不过表情却是一片欢呼雀跃。

　　宋文显笑的温和，还带着几分志在必得，倒是尹乾程听了之后表情有些不自然。

　　方林说者无心，他尹乾程却是听者有意。

　　是啊，自己把师兄的孩子接来之后，就一直忙于自己的事业，再加上方林懂事，又有些少年老成，他都快忘了方林还只是个十岁的孩子了。

　　想到这里，尹乾程突然觉得有些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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