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文显离开小作坊,他首先做的却是派人去了风雅阁,调查之前尹冰的事。
虽然方林那只木猴让他有些惊讶,但在尹乾程口中,这个叫尹冰的男子才是最佳人选。
小作坊里只剩下牟向东和尹前程两个人的时候,尹乾程才叹了口气说道:“你注意方林多久了?”
“也没多久。”牟向东一改之前老实敦厚的模样,那双原本平时一直笑眯眯的眼睛里光芒闪烁,“其实小林子身上秘密挺多的,也就三哥你一直忙于雕刻才没有发觉。”
尹乾程沉默。
确实,这段时间方林的举止行为是跟普通的十岁男孩有着很大的区别,那种在成年人身上才能看到的老成持重,还有那临危不乱的城府,连尹乾程见了也觉得惊奇。只不过他把这些不同寻常当成了方林父母离开带来的早熟。
可真的是这样么?现在经牟向东这么一提,尹乾程心里也没了底气。
“那你也不该把他的事说给宋文显听!他是什么人你不清楚么?商人逐利,他们才不会管对方是谁,只要有利用的价值,那不择手段的逼他就范!”尹乾程脸上露出几分怒气,“方林是我师兄的孩子,我把他带到这里来是为了照顾他,不是让他来这里遭罪的!”
“照顾他……”牟向东笑了笑,只是笑容里再没有了之前那种老实人的宽厚,“三哥,如果没有宋老板帮扶,你能有现在的地位?”
一句话说的尹乾程哑口无言。
牟向东看了看尹乾程的脸色,接着说道:“三哥,咱们之前那种穷困潦倒的条件,你觉得真的对小林子好么?”
“那也不能因为我的原因,把方林栓在这里!如果是这样,我倒宁愿方林不学木雕,去跟普通的孩子一样过普通人的生活!”尹乾程大力的挥了挥手,一双眼睛都有些红了起来。
“三哥。”牟向东叹了口气,“你以为我愿意小林子受这个罪?”
尹乾程一愣,却听牟向东接着说道:“可是我们现在骑虎难下,总要有人站出来顶替你的位置!三哥,你别忘的你的梦想!天工的名号不能落在别人头上,能做到的只能是你!”
“小林子现在跟你学木雕,以他的聪明,最多三五年就能超越尹冰,到时候替你雕刻木雕,一来能保住你现在的地位,二来……”牟向东苦涩一笑,“二来,三哥,我们都老了,等我们老的动不了了,我牟家的木雕手艺后继无人,父亲在天之灵怎么能瞑目!”
尹乾程一下子呆立在原地。
牟向东提起自己的父亲,一下子把尹乾程的思绪带到了几十年前。
每个家族都有自己最辉煌的时刻,而在尹乾程老家那个逼仄旮旯里,牟家无疑是最显赫的那一个。
牟家历史源远流长,最早甚至可以追溯到元朝。在尹乾程的老家有一座规模宏大的古墓,乃是元朝一位礼部侍郎的墓地,这位礼部侍郎就是牟家的老祖,可见那时牟家有多么辉煌。
只是后来家道中落,牟家不复之前辉煌,再没有出过达官贵人,但是偌大家族总需要谋取生路,于是牟家开始接触在当时极为盛行的一个行业,那就是木雕!
木雕行业于明清达到巅峰,这也是牟家中兴的时刻,那段时间,牟家重现祖上辉煌时刻,偌大华夏,提起齐鲁牟家,谁人不知?
只是璀璨难以持久,万千辉煌终究难敌岁月沧桑,最终全都转瞬成空。
上世纪六十年代那场变革中,原本算是一方富豪的牟家却成了众矢之的。
因为牟向东祖上一直是做木雕石雕的,于是也被当成了封建走狗,受到了荼毒。那时候牟向东才八九岁,他父亲在那场变革中被打断了右手,再不能做木雕。
那场变革让牟家过去的荣耀变成了最肮脏的东西,本来是牟家辉煌象征的礼部侍郎墓,在那场变革中被砸烂、拆除,所有好的东西,包括珍贵的木雕石雕都扔进了大坑中被泥土埋了起来,就连棺木都被挖开。偌大的墓地,就只有一块下马碑被人拿去铺路留了下来。
家境急转而下,周围又都是苛责的声音,就连牟向东也开始怀疑自己的父亲。父子疏离,到后来矛盾渐增,长大后牟向东干脆去参了军,远离了家乡。
只是世事无常,谁想他在军中同样伤了手,只能提前退伍,虽然没有留下残疾,却伤了筋骨,不能做太精细的活,尤其是木雕。
回到家乡,看着早已经破败的不成样子的家,牟向东一片茫然。
日子还要继续,牟家那本就不算厚的家底终于被耗光,好在那段最苦难的时光也终于过去,木雕人不再受到歧视,开始有了新的生活。
牟向东不能继承祖业,他的父亲不忍自己家族流传了几百年的木雕手艺跟他一起埋进坟墓,于是开始招了三个徒弟,其中大徒弟未能成才,而另两个颇有天赋的徒弟,正是方齐灼和尹乾程!
“三哥。顾大哥手艺不行,早年就离开了我父亲,去了外乡发展,本来最有希望撑起一片天的方二哥也已经走了,现在只剩下你,难道你也要放弃吗?”牟向东声音沙哑,带着一股子难言的苦涩,“如果是那样,我牟家的木雕手艺就真的要失传了!”
“三哥,别犹豫了!方二哥走了,至少他的儿子还在!小林子底子好,只要你悉心调教几年,一定不会比方二哥差!我老牟家的那些手艺,怎么能随便传给外人?如果要选一个人来继承牟家手艺的话,我宁愿选他!”
“不管宋老板用什么办法,你不愿意做的事,我来做!”
小作坊里传来尹乾程长长的叹气声。
“那便依你吧,但是这些事情日后这些事情要跟方林说个明白,还有咱们拼下的这些东西,以后也都要交给他,不能让他白受这些苦!”
“那是自然。”牟向东面露喜色,“小林子也只是闹闹性子,日后想通了,保不准感谢我们呢!”
小作坊重新安静下来,躲在窗外的方林悄悄的离开,走出一段距离之后,他开始发了疯一样的奔跑,一直跑到筋疲力尽才停下。
双手扶着膝盖喘息,方林剧烈的喘息,一双眼睛里满是迷惑和茫然。
如果不是亲耳所闻,他又如何能猜到,把自己拉下水的不是尹乾程,而是看似忠厚老实,对自己亲切无比的牟向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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