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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余波

　　河州地界上又迎来了一场大雪，黑漆漆的彤云经日不绝。

　　围绕着河州新安坞一线各怀心思的几方势力，就在相同的飞舞雪片中迎来了坤朝的纯合十年和北狄的苍云十六年（全战纪元422年）。

　　河州帅府的动作围绕着一个“靖安”，核心就是平衡和弹压任何动荡因素。

　　新年过后，靖安军帅府的第一道命令是几个人事调动：蔺先楚升任靖安军牙门将军，统兵五千，镇守河州大营；雷怒职衔不变，平调接替蔺先楚最精锐的中军一千五百骑兵，算是帅府为雷怒使团遭袭之事做出的补偿；至于新安坞的沈牧，除了七百云津主力被限制在云津寨以外，帅府破天荒地抽调了三百精兵充实新安坞力量，算是对沈牧这边的平衡。

　　沈牧看着邸报，对帅府的这几个调令很是不以为然：面面俱到就是面面都不到，蜻蜓点水都是些表面功夫。

　　至于沈牧多次飞羽传信提到的调整主力应对可能的北狄南下，帅府还是一贯答复——无玄策军大帅批准，靖安军主力无法调动。

　　沈牧抬手抖了抖邸报，起身看桌案后墙上挂着的北境形势图。他目光从河州游移到新安坞，又从新安坞看向云津寨，最后将目光转向最上面大片大片的北狄地域，不由得想起了地球世界里尼采的一句话：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着你。

　　他心中一慌，转身朝萧子珏苦笑道：“帅府还是稳坐钓鱼台，打定了敌不动、我不动的主意，只是一旦北狄猝然南动，靖安军兵力收束不起来，又得不到玄策军支持，能存了几分应对反击之力？”

　　萧子珏道：“新安坞城小兵微，能做的我们都已经做了，若是北狄大军南下，头疼的还是该如何保全新安坞吧。”

　　沈牧摇摇头道：“大势面前，保全多少个新安坞都无济于事了。也许河州帅府不是不想应对，而是蔺帅已做好了决断，靖安军数万大军，都可成为朝廷的弃子！”

　　不同于沈牧的事不顺意，雷怒则在新年到来后春风得意起来。

　　在他看来，帅府对于使团遭袭却包庇凶手的软弱作法实在是令人大失所望，让前线将士寒心，所以韩炼恰到好处的来访就给了他倒向玄策军合理的借口——当然这只是部分原因，真正让雷怒下定决心效力玄策军的的原因是，他已经受够了靖安军各处受玄策军掣肘的被动。同样是校尉职级，玄策军的校尉可比靖安军的校尉权力大出了太多。

　　“靖安军呐，看来是朝不保夕了。”雷怒心中哼笑一声，从此刻开始，靖安军帅府的威信在他心中荡然无存。

　　“韩大人，雷怒的身家性命，可就全托付在大人身上了。”有了玄策军做靠山，雷怒对于帅府处置使团遭袭之事的态度便不再强硬了，或者说是不在乎了，这种客观上的缓和态度倒让帅府以为是自己的平衡之术又一次取得了成效。

　　再说到韩炼，在继去年底以玄策使团正使的身份让靖安边军不痛快之后，这一次，又是他奉了兵部和玄策军帅府的令，率五千精兵沿云津寨附近驻扎。名为协助彻查雷怒使团被袭之事，实际上就是将云津寨团团围住，生杀予夺不过自己一句话的事。韩炼所来，是继范宁府兵之后，楔入靖安边军防线的又一颗钉子。

　　当然，无论是赵王还是玄策帅府，都不知道此时的范宁却没有发挥钉子如鲠在喉的作用。

　　“多日不见，沈大人风采一如往昔啊。”范宁今日受沈牧之邀，前来新安坞议事，又同萧子珏见了礼，才在右下首坐下。

　　沈牧笑着摇摇头道：“范大人说笑，这几日自玄策大军驻扎到云津寨左近，沈某便是寝食难安，哪里还谈得上风采不风采？”

　　范宁哦了一声：“看来韩炼此来，扰动到沈大人根本了？”

　　萧子珏接话道：“韩大人领了重兵将云津寨围住，虽说是奉命协查，但未免弹压过甚，这几日我新安坞往云津寨运送补给的车队都被堵了回来。若是再这样下去，难免云津寨人心浮动，恐生变乱。”

　　“竟有此事？”范宁这么问却不是敷衍，他却是未曾想到韩炼的玄策军竟会如此行事，这是将云津寨往绝路上逼。

　　沈牧喟叹道：“我云津军受些委屈没得什么，怕就怕世人仍当他们是贼，骨子里就是作奸犯科的种。”

　　“需要我做些什么？”范宁开门见山道。

　　“沈某和萧先生商议了，劳请范大人出面，调动府兵，将云津寨一个季度的补给送过去，好安众心。”沈牧目光灼灼，盯着范宁说道。

　　范宁沉吟了一下，说道：“此事容易，便由我麾下府兵替新安坞跑一趟腿。”

　　沈牧二人轻舒口气，赵王打入前线的这一个眼线，反倒成了新安坞最大的助力。

　　沈牧为表谢意，由萧子珏领队押运了钱粮酒肉先行送往范宁防区，府兵们时不时就得新安坞犒赏，心中对新安坞自是亲近。待范宁讲述了往云津寨押送补给的缘由，众将士更觉愤愤不平，对出援相助之事更无异议。

　　范宁率一千府兵押运了新安坞送往云津寨的补给，车队如长龙一般遥遥过境韩炼驻地，不出意外，又被韩炼玄策军阻拦了下来。

　　“赵王府参将范宁，求见玄策军韩炼大人。”亲兵朗声喊道，玄策守军听了，不敢再如对待靖安军般强硬，急急报知了韩炼。韩炼听说是范宁率军前来，心中一紧，赵王府的人岂敢怠慢？当即上马出营相见。

　　“不知是范将军前来，韩某有失远迎，还望恕罪则个。”韩炼见了范宁，虽是拱手赔罪，但身后守军阵势不变，并无半点通融放行的意思。

　　范宁笑笑，回礼道：“韩大人重任在肩，范某岂敢轻易惊动？今日此来，实在是受了赵王殿下之命。”

　　韩炼咦了一声，讶道：“难道是赵王殿下要将军将这几百车补给送往云津寨么？”他双手朝东面抱拳虚礼，一番答对柔中带刚，直令范宁心道不好对付。

　　“韩大人此言差矣。”范宁也不恼火，只淡淡笑道。

　　“愿闻其详。”韩炼好整以暇。

　　“细论起来，云津寨也属新安坞地界。范宁北来，受赵王殿下之命，充实新安坞沿途防线。前不久云津寨受北边山贼滋扰，却是范某守御不力，特向赵王请了罪。亏得赵王殿下圣明，饬令范某整军固防，充实云津寨，正所谓亡羊补牢，未为迟也。”说着从怀中掏出虎符在韩炼眼前晃了几晃，神态大为倨傲。

　　韩炼不由气苦，依大坤军制，亲王府兵不受兵部及各大军节制。府兵奉王命调动，确实不是韩炼能阻拦的。韩炼明知范宁是往云津寨运送补给，却找不出半点反驳的理由来。

　　范宁又道：“若是令韩大人作难，范某这便回报了赵王，由他来做处置？”

　　韩炼哼了一声：“区区小事，无需惊动赵王殿下了吧。”说着朝身后挥挥手，玄策守军闪开来路，府兵压着车队有序通过。

　　范宁笑笑：“我等同来北境驻守，以后还要通力合作才是。”辞别韩炼，率队直往云津寨而去。

　　韩炼吃个暗亏，心中闷闷不乐，不由重新审视起赵王府兵驻防的意图来。

　　云津寨得了府兵押运来的补给，沉寂了多日的山寨欢声雷动，士气复振。

　　舒剑南设宴款待范宁，二军宴饮，又如当日伏击巴展之时情形，但个中况味，只有各自领略体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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