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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13章 再见前任

　　这是一个寻常的周一早晨，闹钟如约在六点十分将余成刚叫醒。洗漱毕，带上换洗的衣物，他蹑手蹑脚地出了门。其余三人还在睡觉，他得把干扰降到最低。

　　花园里，春色满园关不住，他无暇欣赏，他必须赶在七点十五分回到学校，那是早读开始的时间。

　　小车驶出半岛居上园的大门，前进约莫一百米再右拐，就上了105国道。105国道是贯穿南北的一条主干道，北起首都北京，南达澳门特别行政区，途径九个省市，全程两千七百多公里。连接白龙镇和北安镇的主要通道便是此路。早上，余成刚一般走G105，晚上下班回来时，国道极易拥堵，他会选择走F市一环高速。考虑到每天这样跨市行动太过辛劳，若是晚上要值班，他便留在北安的教师宿舍里过夜，现在，他周一和周三有晚修，这两天他通常就不回家，除非有急事需要回来处理。

　　整整十年了，他跟这条路熟悉得已经像是老友记，哪里有跨江大桥，哪里有弯道，哪里有几个楼盘，哪里有几座青山，他全都了然于心。

　　最初那两年，这条路单向仅有三车道，红绿灯多达二十多个，即使不塞车，跑一趟少说也要一个多小时。后来，三车道变成五车道，大多数的路口建起了高架，畅通无阻的话，他只需四十分钟即可到达学校，路上还可以从从容容地买个早餐。

　　最让他感慨的是路边的楼房，越来越密集，越来越高耸，如今已是鳞次栉比，让人目不暇接。他一向觉得105国道就像是珠三角高速发展的一面镜子，通过它，他清楚地看到了一个日新月异的伟大时代所发散出来的璀璨光芒。

　　这一日的上班路上，他琢磨得最多的是如何找前妻朱慧商议女儿的婚事。刚离婚时，朱慧常常无理取闹，余香夹在两人之间甚是难堪，余成刚不胜其烦。后来，朱慧找到新欢，生活渐渐安定下来，离婚后遗症才基本痊愈。如今，尽管朱慧不会再莫名其妙地发难，可挥之不去的阴影仍让他一想起这事就觉得很伤脑筋。

　　他向来是一个怕麻烦、怕招惹是非的人，若照他的意思，余香和李茂的婚礼完全可以免了，两个人登记后找个时间出去旅个游就算把事办了。对此，李茂基本认同，可张淑芬和余香却强烈反对。张淑芬的理由是，我们就两个孩子，现在还要结为夫妻，已经够省事的了，怎么能够因为前怕狼后怕虎把这辈子唯一一次操办婚礼的机会给浪费了。余香的批驳一如既往的简短有力，爸，你要是剥夺了我穿婚纱的权利，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两面受敌，他将希望寄托在了女婿身上，李茂本有心帮帮岳丈大人，可当余香朝他轻轻一瞥，他就认了怂。

　　他不想替儿女们举办婚礼还有一个原因，这件事绕不开那两位前任，可他还来不及道出这层顾虑，他的提议已经被彻底否决。

　　太阳已经从东边冉冉升起，路上的车越聚越多，他不敢多想，集中精力认真开车。

　　小车驶至旧沙窖大桥的最高点，他便看到了那块上书“北安镇”的立柱。称其为旧沙窖大桥，是因为几年前紧贴此桥修起了一座新桥，另做由南向北的通道，可即便如此，这座连接F市和Z市的大桥仍是105国道上的一个瓶颈，常常堵得一塌糊涂。

　　小车下坡时，他又莫名地想起了那个在此桥遭遇车祸不幸罹难的同事兼老乡周成辉。那是香港回归的1997年，国庆节刚过，街上还弥漫着节日的喜庆气氛，一回到学校，他就听闻了这个噩耗。周成辉和他一样都是三年前来的北安，基于这样的缘分，两人过从甚密。后来，周家人千里迢迢从四川赶过来处理丧事时，他理所当然地成为了主心骨。周成辉欲在他乡书写更精彩的人生故事，可才仅仅过去三年，他就魂断沙窖大桥，真是让人唏嘘。这件事对他的打击很大，他曾一度有过再次调动的念头，若不是朱慧不想再折腾，他肯定早就已经不在北安。

　　下坡后右拐，小车便驶入了北安镇。北安曾荣获全国乡镇建设楷模，曾跻身全国经济百强镇前十，发展势头与白龙镇不相上下。来北安这二十年，余成刚恰好见证了一片新城的腾飞，它从无到有，从人烟稀少到市井繁华，改革开放所取得的惊人成就由此可见一斑。

　　余成刚任职的北安中学在镇区的另一头，从沙窖大桥这边过去，正好要穿越这片新城区。穿行其间，追忆初见时的模样，一股强烈的自豪感在余成刚的心头涌动。

　　北安中学占地逾三百亩，是一所花园般漂亮的学校，虽只是镇区普通高中，教学成绩也一般般，却以一流的环境远近闻名，是北安镇的面子工程。

　　小车驶进大门时，余成刚忍不住看了看校道两边的那两棵迎客木棉，但见红硕的花朵缀满枝头，极具张力。

　　那天上完早读，余成刚又在任教的两个班各上了一节课，口干舌燥地回到办公室后，他喝了一会儿茶就起身去找年级组长请假。朱慧是北安人民医院的护士，比张淑芬小一些，下半年才能退休，余成刚想找她当面谈谈女儿的婚事，必须离校。昨晚，余成刚已经跟她发过一条手机短信，她只回复了一个字，行。

　　拿到请假条后，余成刚到位于芒果林中的停车场开出了那辆雷克萨斯，驶至门口，他将请假条交给门卫，门卫按了按手中的遥控，他的车便缓缓驶离了学校。

　　北安人民医院距北安中学仅有一公里，余成刚的车转眼便到了医院大门口。作为广东省三级甲等医院，北安人民医院是附近镇区最大的医院，每天都人满为患。余成刚一直觉得，朱慧的脾气那么差，跟她在如此噪杂的环境中工作有莫大的关系。

　　停好车一走进医院大厅，攒动的人头和不绝于耳的哭闹就让他头皮发麻。

　　问了好几个人，找了半天，余成刚才看到妇产科门诊，离婚十一年来，他再没来医院找过朱慧，医院的格局也已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岂止是没来医院找过朱慧，仔细想来，他和朱慧就快八年未曾相见。

　　就要再次见到前任了，他的心里百感交集。

　　刚走到妇产科门诊，朱慧就迎面走来，四目相对，两个人都不禁愣在了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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