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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19章 骑虎难下

　　对于养父的嘱托，余成刚暂时还无法去执行，眼下，有件事让他颇感为难。按照武山的风俗，家里有长辈去世，起码在三个月之内不能办喜事，否则会视为对长辈不敬，还很不吉利。可余香已有两个月的身孕，她和李茂的婚事不可能推迟那么久。

　　他把这一顾虑告诉了王美芳，王医生倒是挺开明，说，你又不是在武山摆酒，广东和四川隔得那么远，不碍事。养母的回答虽让他感激不尽，却无法让他释怀。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越来越看重传统，还越来越迷信，他既怕那三个姐姐指责他，又怕此举会给余香的婚姻埋下隐患。

　　不巧的是，他和王美芳的对话被余晓莲听到了，她怂恿两个姐姐跟她一起向余成刚发难。

　　“刚刚，你要是敢在三个月之内就嫁女，我一定会不远千里跑去婚礼现场大闹一番。”

　　余晓莲向是要趁机宣泄在心里积压了四十多年的不满情绪，言辞犀利，语气强硬。余晓芸和余晓芹像是被洗了脑似的，一改先前的温顺脾性，接连发炮。

　　“刚刚，你要是这么快就给余香举办婚礼，那就是大逆不道，你可得担心会被雷劈。”

　　余晓芸的话像是一道闪电直击余成刚的内心，他完全没有想到大姐发起狠来一点都不比三姐差。

　　“刚刚，爸爸一直视你为己出，为了你，他甚至两次打了晓莲耳光，你要是做出对他如此不敬之事，良心岂不是被狗吃了！”

　　余晓芹的话又给了他重重一击。

　　他难以招架，只得举双手投降：“三位姐姐，你们的话虽说很难听，却句句在理，余香的婚礼不举行了，你们满意了吧！”

　　余晓莲还是不依不饶：“我们的话哪里难听了？难听的话我还憋在心里没说呢？”

　　“三姐，我知道你憋了很多年了，尽管说吧！”

　　余成刚想，该来的迟早会来。

　　“说就说！”余晓莲才不想跟他客气呢，“69年，你们家穷得就快揭不开锅，你妈为了去给你们五姊妹讨口吃的，在雪地里摔了个大跟头，掉进水里给淹死了，你爸实在没办法才把你送出来，为此，我爸给了你们家一大笔钱，有了那些钱，你的两个哥哥两个姐姐才得以活下来，这么大的恩德你难道就忘了吗？来我们家后，你还老大不乐意，成天哭闹，烦得我们要死，说你几句吧，你就离家出走。为找你，爸爸吃了不少苦，头发还愁白不少。爸爸的痛苦我们都看在眼里，因此当你回来后，我们再也不敢给你眼色看，怕你再次消失不见，怕他再次为你痛苦不堪。你高考接连失败后，爸爸心急如焚，为了让你金榜题名，他不顾妈妈的强烈反对，硬是给你请来家教，我们三姐妹可都是他亲生的，我们哪有过这待遇，考不上就直接拉倒。79年，天气特别热，为了让你安心备考，爸爸想办法托人为你买回了一台风扇，我就拿去扇了一小会儿，他就打了我一个耳光。你知道吗？那一次，我连杀了你的心都有。爸爸呕心沥血地将你培养成了大学生，可你是怎么回报他的呢？你先是不愿意回武山工作，好不容易回来了吧，才两年，就声称走不出失恋的阴影，跑去了广西桂林。我看你根本就是在找借口逃出这个把你养大却得不到你真心的家，也是为了逃避对爸妈应尽的赡养义务。为了帮你带女儿，爸爸提前一年退休，我们三个想拦都拦不住。他把整颗心都掏给了你，可你呢？你后来还跑去了更远的广东，两三年才回家一次，爸妈每次生病，还不是得靠我们三个，你哪有尽过一点孝道？现在，爸爸尸骨未寒，你就要忙着嫁女，这可是犯了武山人的大忌，你这不是良心被狗吃了又是什么？”

　　余晓莲的这番话怕是早已在心里念叨过上百次，说起来简直就是酣畅淋漓，一点都不卡顿。才说了一半，余成刚就潸然泪下，他当然不是忘了父亲的养育之恩，需要三姐提醒才恍然大悟，而是他不仅没有尽到孝道，甚至在养父临终前还远在千里之外。

　　待到余晓莲的演讲画上一个掷地有声的句号，余成刚已经痛哭失声，大姐余晓芸跟他的感情最为要好，见他如此难过，忙将两个妹妹拉离了现场。

　　他很快就给张淑芬去了电话，把武山的风俗告诉了她，并郑重地提出想取消婚礼。张淑芬一听就跟他急了，你开什么玩笑？我已经找人选好了日子，还在微信群里跟亲戚、朋友都打过招呼，一是铺垫铺垫，让他们到时候不要太感意外，二是防止你变卦。

　　“你成天防着我，当我是贼吗？”余成刚心情欠佳，言辞就很容易带刺。

　　“我不想跟你隔空吵架，有什么事回来再说。”

　　张淑芬随即挂断了电话。

　　找老婆未果，余成刚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女儿身上。余香倒是通情达理，对他表示充分理解，但她提醒余成刚，即使她同意取消婚礼，她母亲也绝不会答应，而且同样是为了防止余成刚的变卦，朱慧已经将喜讯告诉了亲朋好友。

　　余成刚陷入了进退维谷、骑虎难下的境地。

　　依照武山的风俗，头七得由儿子负责，为了稍稍弥补一下亏欠，余成刚续了假，打算过了养父的头七才返程。

　　那天，他独自一人来到养父的墓前，诉说内心的纠结与烦闷。他不想对养父不敬，可他不知该如何说服两任妻子。张淑芬倒还好办一些，朱慧就太难对付了，要是他们两个人建立起统一战线联盟，那他就绝无胜算可言。

　　最后，他对养父坦言，其实他别无选择，万望养父不要怪罪他。

　　年事已高的养母再次表现出她的大度，她已经从大女儿口中得知了余晓莲怂恿两个姐姐向余成刚发难一事，她说，你可以操办余香的婚事，只要在一个月之后就可以了，至于你的三个姐姐，我自会帮你摆平，你不必太过忧心。

　　余成刚感激涕零，当即跪在王美芳的跟前连磕了三个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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