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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豆脑飘香

　　或许因为常年和豆腐接触，翠花婶虽然已经有三十四五的年纪，柔若无骨的小手却依然如同豆腐一般的滑嫩。

　　她毫不嫌弃的用小手摩挲了一下我满是污垢的脸，我可以对天发誓，我从她的眼中看到的，只有无比纯粹的长辈对孩子的怜惜，绝没有半分挑逗的意味。、

　　“孩子，苦了你了。”翠花婶说道。

　　她不是仙女也不是侠女，但是绝对担得起一个奇女子的称呼，她并不似一般的农村妇女那般将男女之防看得无比沉重，否则也没法抛头露面，将自家的豆腐生意做的红红火火。

　　这一刻，我的心中也绝没有升起一丝一毫亵渎翠花婶的念头，正在想着该说些什么，来表达自己对翠花婶这一声安慰的感谢……

　　突然，一声爆喝传来：“刘寡妇，你这个婊子、贱货，居然勾引老子的儿子，老子一巴掌抽死你。”

　　翠花婶触电一般的收回手，我回头，便看到了醉汹汹的父亲。

　　翠花婶哪里会是遇事怯懦的人，立刻开口反击道：“张永贵，你不要血口喷人，你自己把孩子逼成什么样儿，自己没点数吗？强子是个好孩子，听说在部队里还立过功受过奖。可你呢，整天醉汹汹的，有一点当爹的样子吗？你根本就没有资格为人父母。”

　　“不要脸的臭婊子，老子打死你。”父亲说不过翠花婶，仗着酒劲，口中骂了一声，将手里的酒瓶抡圆了就照着翠花婶的头上砸去。

　　“哐当！”碎玻璃碴子飞溅，酒瓶应声而碎，翠花婶手捂着小嘴，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关键时刻，我突然站了出来，用自己的脑袋挡住了这一酒瓶子。

　　“爹，你闹够了没？”咸涩的鲜血顺着脸颊流进嘴里，我浑然不觉，只是将父亲手中剩下的半截酒瓶子夺下来扔了，他现在处在发酒疯的状态，我腿脚又不方便，万一伤着翠花婶，我要愧疚一辈子。

　　“好，好小子，为了这个能当你娘的臭婊子，敢和你爹动手了是吧……”父亲嘴里兀自骂个不停，翠花婶气得浑身都在发抖，只是现在她意识到父亲是酒喝多了，根本没有道理可讲，所以也只能干瞪眼。

　　“翠花婶，您回去吧，我爹他喝多了，我代他给您赔个不是，您别跟他一般见识。”我一边拉住父亲，一边对翠花婶说道。

　　翠花婶看了我一眼，道：“那好吧，强子，要是你有什么困难跟婶说，别不好意思。你爹太不靠谱了，别指望他太多。”

　　“唉，我知道了，婶。”我答应了一声，拉着兀自骂骂咧咧的父亲，往回家的方向走去。

　　回到家，父亲便趴到自己的床上，睡得如同死猪一般，他喝了太多的酒，根本已经记不清自己做过些什么。

　　我默默的给他盖上被子，然后拿出家里的煤油灯，用灯芯蘸了一点煤油，涂在额头的伤口上消毒，再随手在墙角薅了一点蜘蛛网和墙灰按在伤口上止了血，肚子这时候却“咕咕”的叫了起来，这才想起，我已经一天没有吃饭。

　　打开米缸想看看有没有米，却只看到几只形销骨立的大老鼠猛的窜出来，恨不得在我的脸上来一口。

　　我苦笑一声，家里怎么可能会有米？自从娘死之后，家里就很少有米这种东西存在了。

　　我准备出门去山上弄点蘑菇、野菜果腹，至于抓鱼，今天已经太晚了，要等明天再想办法。

　　刚走到门口，就看到一个十三四岁出落得十分漂亮，好似年画里走出来的小姑娘，手里端着一个搪瓷茶缸，怯生生的走到我家门口，正在往屋里张望，却没敢进屋。

　　“你是？”我有些疑惑的问道，看着小姑娘的脸有些眼熟，但一时记不起来是谁了。

　　小姑娘看到我，立刻放下心来，笑着说道：“强子哥，我是小珊子啊，我娘让我给你送点吃的过来。”

　　小珊子大名吴珊珊，就是翠花婶的女儿，我当兵走的时候，她才八九岁，整天冒着鼻涕泡，围着我叫强子哥。

　　没想到三年不见，如今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了，难怪我一眼没有认出来。

　　我伸出手，想要像小时候一样，捏捏她的小脸蛋，突然想到小珊子现在已经是大姑娘了，这么摸上去多有不妥，只能顺势手往下一沉，接住了她手里的茶缸。

　　茶缸是热乎的，我掀开盖子，果然是一茶缸热腾腾的豆腐脑。

　　“强子哥，我先回去了，回头有空你把茶缸送过来就好。”小珊子说完，有些害怕的看了我家黑洞洞的大门一眼，然后一溜烟跑了。

　　还是熟悉的味道啊！

　　吃着香喷喷热腾腾的豆腐脑，我的思绪又飞回到了小时候，虽然翠花婶的家里也很困难，但是隔三差五的，总是会让小珊子给我们送一茶缸吃的过来。

　　不过那时候多是吃的她用香油盐巴抄过的豆腐渣，虽然没有豆腐脑这么香甜可口，但用来充饥却是够了，总比饿着肚子要好得多。

　　吃完豆腐脑，我看了一眼房里父亲，呼噜声打得震天响，不到明天晌午，看来是不会醒了。

　　从水井里拎了几桶水起来，也不加热，借着井水在冬天的温和劲儿，在家洗了个澡，换了一声干净的迷彩服。

　　完事才有又将翠花婶的茶缸仔仔细细的清洗、擦拭干净，这才端着茶缸给她送了过去。

　　其时天已经黑了，村里几乎每一家都已经吃完了晚饭，窝在被窝里准备睡觉，除了有特殊情况的，基本没人会在天黑之后点灯。

　　对于贫穷的村里人来说，无论是点蜡烛还是煤油灯，都是一笔没有必要的开销。现在是冬天，他们唯一的夜生活便是睡觉。

　　翠花婶离我家不远，也就一百多米，中间隔了两户人家而已，站在我家门口，就能看到她家里的灯火正在摇曳着，虽然微弱，却是这整个村里难得一见的光明之处。

　　翠花婶家里会点灯，因为小珊子是村里少有的中学生，晚上要点灯复习功课，而翠花婶也要在晚上做好豆腐，等明天一早，挑着挑子出去卖，顺道将小珊子送到二十里外的初中去上学。

　　我一手拿着茶缸，用另一只手敲响了翠花婶家的大门。

　　“谁呀？”翠花婶是个寡妇，很少有人会在天黑之后来敲门，否则怕是免不了村里人的闲话。

　　翠花婶是个奇女子，未必会在乎村里人的闲话，但是别人却不能不在乎，所以听到有人敲门，她也断不能问也不问就去开门。

　　“婶，我是强子，我把茶缸给您送过来了。”我开口说道。

　　“是强子啊，你等一下啊，我这就来给你开门。”

　　等了约莫半分钟的样子，翠花婶这才将大门打开。

　　翠花婶身上围着围裙，袖子也撸得很高，露出修长的小臂，额头上还有星星点点的汗水，几绺散乱的发丝被泅湿了贴在额上和腮边。

　　见她这副模样，我便问道：“婶，在做豆腐呢？”

　　翠花婶接过茶缸，点头道：“是啊，正忙着呢，我就不招呼你了啊，快回去休息吧。”

　　“婶……”我犹豫着叫了一声。

　　“嗯？还有什么事情吗？”翠花婶疑惑的问道。

　　“……有需要我帮忙的吗？”我涨红着脸道：“我现在不是小孩子了，不能白吃您的豆腐脑。”

　　“咯咯……”翠花婶笑了起来，那声音清脆得和黄鹂鸟似的，比村里那些个小姑娘都要动听。

　　翠花婶用细长的手指头点了点我的脑袋道：“你呀，真以为长了个傻大个就成大人了？在婶的眼中，你们永远都是小孩子。行了，别搁这捣乱了，回去洗洗睡吧。”

　　“婶，您是不是也看不起我是个瘸子？婶，我能干活，真的。婶，我不是一个废物。婶，谁都能看不起我，但是，我不想被您也看不起。”我倔强的站在翠花婶的大门口，不愿意离开。

　　翠花婶愣了一下，心中仿佛挣扎了一番，这才咬了咬牙道：“行，你进来吧。”

　　进了翠花婶的屋里，便能闻到一股浓郁的豆香味，这是免不了，做豆腐的作坊里都是这个味儿。

　　外面的豆腐作坊早就已经用机器来磨豆子了，但是桃源村还没有通电，所以就只能用笨重的手工石磨来磨豆子。

　　翠花姐给我开门的时候，便正在推着石磨，小珊子在给她往磨眼里添豆子。

　　看到我进来，小珊子也愣了一下，然后问道：“强子哥，你怎么来了？”

　　“我来送茶缸，顺便来搭把手，帮帮忙。”我笑着说道。

　　翠花婶也道：“是啊，小珊子，这儿不用你了，你去学习吧，让强子哥帮娘添豆子就好。”

　　“不。”我却是摇头道：“翠花婶，我有力气，我来推磨子。添豆子这活儿太灵巧，我做不来。”

　　翠花姐颇为嗔怪的白了我一眼，小时候我也来她家里帮过忙的，那时候推不动石磨，便只能添豆子，可是一点儿问题都没有出过。

　　不过兴许是为了维护我的自尊心，她也没有坚持要自己推磨子，而是接过小珊子手里的装着泡好了豆子的竹篮，对我道：“那行，你慢点儿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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