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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壮志未酬心不甘

　　“爷爷，您知道吗？我现在心中是对你们这辈人满满的敬意。”林继飞乌黑的眼里噙满了泪水，由衷的赞叹道。顿了一顿，他露出了赧颜的神情，继续说道，“和你们相比，我们生活在多么好的年代。然而面对金钱和物质的强烈诱惑，一些人开始缺乏信仰，每天只知道浑浑噩噩的过日子，用无聊打发时间。酗酒、网瘾、盲目追求享乐、虚度大好年华......和前辈们的奋斗精神相比，真是无地自容啊。爷爷，谢谢您，您刚才的讲述让我明白了真正的人生追求。您放心，我一定会将这些故事写在书里，让更多的年轻人受到这力量的感召。”

　　黄爷爷眨了眨眼睛，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果然，响鼓不用重锤敲。小飞这孩子虽然因为年轻、没有太多的人生历练，有时思想是显得稚嫩、脾气毛躁了一些。但归根结底，还是一个觉悟极高的好孩子，这一点像极了他的爷爷。

　　恍惚间，黄爷爷想起了第一次在SF飞机实验室和林怀民见面的情景。那时因为刚刚建国，全国工人的工装制式都是统一要求。身着深蓝色的工装制服、头戴同样颜色的平顶劳动帽、脚上在踩着一双黑色的布鞋。有时因为干活出汗，脖子上还会搭着一条白色的毛巾。这样的打扮由于过于普通，假使有很多人在场，根本认不清楚谁是谁。然而林怀民却不是这样，由于有出国留学的经历，他在刚刚回国后总会穿着白色衬衫，黑色西裤和一双被鞋油蹭得发光的黑皮鞋。这样的衣着打扮在人群中间一站，无疑有着鹤立鸡群的效果。

　　“同志，这里是SF飞机实验室吧？我叫林怀民，是来这儿报道的。”那天当黄爷爷在车间组织工人进行生产时，林怀民背着绿色的军用书包，匆匆而入。

　　众人用错愕的眼神看着林怀民，不知道这个身着‘奇装异服’的人从哪儿来的。半晌，黄爷爷缓过神来，随手接过了对方递过来的介绍信。只见介绍信的下方盖着工业部的公章，上面写着SF飞机实验室组织接收的字样。

　　“你就是新来的设计师？”待黄爷爷好奇的看了一遍介绍信后，讶异的问道。

　　“对，我叫林怀民，很高兴认识你。你是……？”林怀民友好的将手伸到黄爷爷的面前，微笑着说道。

　　“黄虎。”黄爷爷也伸出手来，轻轻地握了握林怀民的手，“咱们实验室的领导办公室在前面那排红色平房里，右侧的第三间，等你到了那儿就会看到了。”

　　“哦，你就是黄虎啊？我早就听说过你了。”林怀民喜出望外的说道，“听说你是八级工出身，现在是实验室的工程师。太好了，以后抽时间一定得跟你好好切磋交流一下。”

　　“你太客气了。”黄爷爷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不过就是个没文化的大老粗，以后还得请你这个文化人多指点。”

　　林怀民又和黄爷爷寒暄了数句，方才转身离去。黄爷爷看着他的背影，不知为何，心中却生出了一种异样的感觉，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早在林怀民来实验室报道之前，他就接到了上级组织的消息，说是有一个在外国留过洋的人要来担任设计师，要他好好接待。据说这个人在国外时曾跟世界最顶级的飞机制造专家学习，参与过许多最先进的军用飞机研制试验。对于当时刚刚起步的军用武器制造工作而言，这样的人无疑是照在黑暗里的一道光。即便微弱，却也足以让大家看到光明。

　　只是黄爷爷没想到的是，这个原本在他的想象中应该高冷到无敌的人竟是这般随和没有架子，笑容就像深秋的阳光一般温暖，让人情不自禁的想要走近，和其成为朋友。

　　只是随着二人不断来往，黄爷爷很快便发现了他们之间的不同之处。

　　由于缺水，研究室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每人每天的用水量不能超过三盆。因此工人们结束了一天的活计，虽都是满身大汗，回到宿舍后却也只能是打来一盆凉水，将毛巾浸湿胡乱擦擦。而林怀民每次却总是慢条斯理的烧开两大锅水，悠闲地哼着歌，慢条斯理的将自己从头到脚洗个彻底。

　　因为这样，有一些人总会在暗地里议论纷纷，说些什么‘留过洋的人就是跟我们这些土老帽不一样’的讥讽话语。甚至有时还会当着老林的面，半开玩笑的喊他为‘洋秀才’。每每遇到这样的事情，林怀民也不争不恼，仍旧笑呵呵的。

　　“老林，你用水这么费，别说是三盆，五盆也不够用啊，难怪别人会有意见呢。”一次黄爷爷无意中听到别人在背后的议论，好心提醒林怀民道，“你还是得注意点。”

　　林怀民乐呵呵的说道：“老黄你不知道，我平时只用两盆水。”

　　“两盆？”黄爷爷听他这么说，不禁瞪大了双眼。

　　“这水本来就是可以循环利用的，除了半盆喝的水以外，剩下的我就用来淘米、洗菜、洗漱、洗澡，浇花和冲马桶。你看吧，完全够用。”

　　黄爷爷听得瞠目结舌，对于他来说，林怀民的点子是绝对新鲜的，他以前从没这样想过。

　　“老林，你这法子可行？”黄爷爷半信半疑的说道。

　　“当然行了，这法子在国外使用得非常普遍，是保护水资源的一种非常好的方法。”林怀民自信的笑道。

　　“哦，那我也试试这法子。”黄爷爷眨眨眼睛，敬佩的说道，“你们这些读书人就是跟我们不一样，见过世面，脑袋活络，真的太令人佩服了。”

　　“嗨，这没什么，不过就是见得多了，所以就懂得多了。”林怀民淡然的笑道。

　　说到这里，黄爷爷的唇边不禁又泛起了孩子般纯真的笑容，眼神也随之变得灵动起来。作为林怀民一生的挚友，他们二人在近半个世纪的交往中有趣的事情又何止这样一点点。都说千金易得知己难求，倘若不是因为死亡迫使他们分开，一定还会有更多的趣事发生。

　　“爷爷，刚才在上楼时您说我爷爷的死是另有隐情，究竟是怎么回事？”沉默片刻，林继飞低声说道。

　　听林继飞这样问他，黄爷爷唇边的笑容瞬间消失。他重重的叹了口气，露出了抑郁的神色。

　　林继飞静静的盯视着黄爷爷，不知为何，他的心猛地一颤，一件藏在记忆深处的往事在不经意间掠过了脑海。

　　那时林继飞在读小学二年级，爷爷林怀民的身体便已每况愈下。不仅每晚整夜整夜睡不着觉，而且心脏也常常出现偷停现象。面对此种情况，家人都劝他停止工作好好休息。他却总是笑说没事，然后便依靠着药物维系，坚持到空军学院给机械专业的学生们上课。

　　一天黄昏，林继飞在阳台上趴在桌上写作业。他无意中抬头看到夕阳余晖倾斜洒在了靠在躺椅上睡觉的爷爷身上。他见状起身蹑手蹑脚回到屋里，拿来了一条薄薄的毯子准备盖在爷爷的身上。怎知，毯子刚刚碰到身上，爷爷便恍惚的睁开了双眼。

　　“爷爷，您醒了？”看到爷爷向自己投来疑惑的目光，林继飞连忙说道，“我看到您睡着了，担心会感冒，就想拿毯子给您盖上。”

　　林怀民‘唔’了一声，没有说话，只是再次合上了双眼。林继飞见爷爷不再理会自己，便重新回到了原位，拿着笔继续写作业。

　　时间一分一秒的溜走，不知道过了多久，林怀民忽然声音沙哑的说道。

　　“小飞，你知道吗？爷爷刚刚梦到过去的那些老同志了。”

　　林继飞诧异的抬起头，看向了林怀民。只见林怀民仍旧合着双眼，恍如睡着了一般。他刚要开口说话，却被爷爷打断。

　　“他们在梦里还是那么年轻，那样充满活力。他们笑着问我，怀民啊，咱们现在军用飞机制造进展得怎么样了？有什么新突破吗？我跟他们说，有啊，歼10马上就要被研制出来了，这两年一定会试飞成功的。他们说，‘好啊，我们可都在天上看着呢，都在为你加油呢。’我说，‘好，等以后咱们见面了，我再向你们做详细汇报。’我们就这样笑啊笑啊，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就醒了……”

　　林怀民说到这里，忽然悲从心来，掩面而泣，整整十年默默堆积在心中的情绪此刻同时涌上心头，如同沸水一般灼烫着他的心，让他有说不出来的难过。

　　林继飞看着爷爷如同孩子一般呜呜哭泣，顿时露出了惊慌无助的神情，他想要劝说，却又不知究竟该说些什么。最终，只能静静的陪同在爷爷的身边。

　　“十年…….十年啊，小飞，你说等有一天我跟这些老同志见面，我该怎么跟他们说？我能说我整整荒废了十年的时光，没有完成他们的重托吗？我能说歼8和歼10直到现在还停留在构想阶段，没有实施研制吗？……我有愧啊，无颜再见这些老朋友。”

　　林继飞默默的看着爷爷，虽然这些话在当时的他听起来是那样的似是而非，但是毫无疑问的，那一定是爷爷心中最强烈的痛楚。可是那究竟是什么呢？他即便想破了头却也无从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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