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浪小说

第1章 在“孤岛”趴窝

　　努力飞翔的翅膀

　　加速度激起微尘

　　暗蒙了新域的轮廓

　　硌疼‘孤岛’沙砾中的模样。

　　——卷首诗

　　暖风催芽、幼鸟稚鸣，原是承载韶光的春季为城市按下复苏启动键的时候。现代化建设的脚步，让城市CPU不断获得升级，各层级服务网络的提速与覆盖给人们生活、工作与学习送来前所未有的舒适与便利。

　　东江之水因此更加积极地向前奔涌，暖涛逐浪，滋润着两岸的都市大地，供养出四季之首特有的清新蓬勃。众多市民踏青户外，争相摄入重重春光，上传到网络，期望与亲朋好友共享韶华。

　　可炫酷的跑车离开连接市中心与城郊的环城大道，驶入弯曲、坑洼、砂石泥尘满地的在建道路，颠簸了几个来回也分不清方向，车内驾驶者拍摄窗外景物、发上网络空间，心思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归国创业侨眷夏棘青开着导航，在处处建筑围墙环绕的东江新城中转了好几圈，也没寻找到自家新购住宅的小区入口。

　　在一处分出三、四岔路的道口停了车，他拽下放在导航架上的手机，咬牙推开了车门！

　　可穿着名牌跑鞋的一双大脚还没探到地面，就被轰然加大了油门、慨然而过的土方车逼回跑车之内，夏棘青只能瞪大了一双漂亮的凤眼，抓狂地打开手机的高清摄像头，对准车外连连拍摄！

　　初春，这片西南城郊的开阔土地上，稻田、菜园面对未来的命运，依然努力生发着枝叶，迎接日渐煦暖的阳光，以达成一年结果生实的心愿。田野对过的各处建筑工地内，大型机械热闹喧嚣，不断翻动、耕耘着地土，让鳞次栉比的住宅楼幢拨地而起。

　　匆匆路过的居民与原住村民一样途经坎坷路段，目光中遮掩不下各自的期待与盼望，偏又浮动着不确定的烦恼与担忧。

　　看着一早刚清洗好的跑车，前盖、车窗已满是蒙尘，夏棘青通过网络拨出的越洋电话，没办法积蓄起丁点儿的高兴，“爸！我说爸！您睡觉前，认真看一下我发过去的照片好吗？您可想好了——真要让您儿子连人带网络公司、一起迁到东江新城这地方来？我和您说，这里简直……您喜欢看荒岛求生类的节目对吧？那这东江新城，不说是一片荒岛，也绝对算得上一个孤岛！‘孤岛’，您明白吗？……嗨，咳咳、咳 ……”

　　仓促时，他忘记关紧车窗，被贴车驶过的载重车辆后头恣意翻腾的扬尘呛着，只能硬生生憋下要喷吐的字句，忙不迭抽出纸巾紧紧捂住口鼻，想咳、吐出满口、满肚子郁闷、混浊的尘土气儿！

　　在他跑车后方约二、三十米的地方，跟停着一辆不起眼的SUV。熊家哥俩从后排座争着、拉拔着，想透过浮尘看清自家老板的动静。

　　“哥，你别动，让我看看，咱们青哥什么反应？”

　　“你才别动，小心青哥注意到我们！”

　　“怎么可能？琳娜姐知道青哥不想咱们来，特意借了这辆SUV，他不会猜到！”

　　“青哥可不笨！”憨厚的大熊难得与兄弟争抢最佳视角，“虽说咱们平时追踪、推送的是东江娱乐、休闲、餐饮类的商业动态，可青哥那头脑，啧！”

　　“呵呵，争什么？”驾驶位上传来的笑声悦耳，自信十足，“你们青哥现在只怕浑身十万八千个运转单元都是排斥的情绪，我们都可以放心——以东江新城这样的状态，他根本不可能把自己、把公司迁过来！”

　　反光镜中，涂了亮色釉彩的唇弯起漂亮的弧度，丝毫不介意车上同样落满浮尘，“连你们都受不了这种环境，Owen只怕一天都呆不下去。一路过来，这方圆三公里不说成熟商业，连一家小型便利店都没有！”

　　“就是，青哥忙起项目，全靠西点、咖啡填肚子；等交了项目，他又必需去健身房拉练；和客户谈创意，他得找匹配的环境。象这里一没餐饮、二没休闲，他不会饿死，也会愁死、闷死！”小熊开心！

　　大熊不服气，“没那么惨吧？搬进这里的居民不一样好好生活着？”

　　反光镜中，纤美的手指笃定地一下下轻叩方向盘，“大熊，相信吗？今天晚上，你们青哥就会在微博里设诉这被居民们叫做‘孤岛’的新城……”

　　眼前的灰蒙好容易淡下，夏棘青从纸巾中抬起俊朗白晰的脸，见心爱的跑车比之前更加灰头土脸，甚至比他骑摩托赛车经过坎坷泥泞的越野场还要凄惨，惹得两只小小的蝴蝶，不辨东西懵懂扑撞在驾驶窗前，惶然无措，他心中麻辣的字句更加发了酵，拿起手机，怼向网络连接的大洋彼岸：

　　“爸，您虽然是药学教授，可投资眼光一向不差啊！怎么这次动迁购房非要选东江新城呢？中心城区的房子多了去，我们又不是买不起！您是想成心熬炼我？还是想让我干脆出国定居算了？”

　　手机中，思索课题数据的父亲语气温和，坚持劝说孩子：看看东江新城的发展再说，不要在网络空间连发抱怨，耳听途说与个人印象相对偏面，可能误导别人的想法。另外，最好把他的网名“毛毛虫”和微信里那只张牙舞爪的毛毛虫图标换了。

　　夏棘青更加赌气：“这样的新城，谁看谁郁闷！还需要我误导？网上迁进、没迁进的人都在吐槽，我结合个人感受发个微信圈怎么了？我用’毛毛虫‘做网名得怪您——是谁在您在我出生的时候，看见爷爷喜欢旧院里的毛毛虫，给我起这个名字的？”

　　提到老城的旧院，年轻人不由看向车钥匙挂串。被有机玻璃夹着的旧色相片里，某职工大院的旧砖墙被阳光照耀着，使努力攀爬的爬山虎枝叶茂盛、其旁棵棵蔷薇花开娇俏，显示出上世纪九十年代生活的缓慢与宁静。花木斑驳中的投影中，慈祥的祖辈正欣喜看着小小孙儿，目光温暖……

　　“花园街除了太旧、路面狭窄，商业购物、生活服务都还便利。就算我自己租公寓，也不愿离那儿太远，网络公司也坚持开在老街的铺面里……眼看这些都要拆了，您一意孤行让我现在就搬到这‘孤岛’，想过我的需求吗?……”

　　用手指拨动挂件，夏棘青心思在东江新城上方飘渺，一肚子眷恋、郁闷不知归向何方，梗住了大洋彼岸父亲的语音，纵容儿子后续的牢骚。

　　“我不是不能理解城区发展，可为什么非要选’孤岛‘？您不知道，我刚才注意来往的行人，三分之二是走路慢吞吞的老年人！您儿子才二十几岁，怎么适合住在这里？”

　　夏教授听得无奈，只能将手机转给爱人蓝家琳，由她劝慰儿子：“青青，新城刚入户，各种不方便只是暂时的。姑奶奶和老街坊们不也第一批就动迁过去了？再怎么，东江也是国际都市，就算新城地处郊区，发展和建设速度应该很快。你爸爸看过规划，感觉未来环境很不错，有利于你拓展事业……”

　　“妈——，我爸相信规划，可我得看现实！我搬到这里没法生活，业务也受影响！再拍段视频给您看，您就知道——要真搬这来，您儿子连请人吃饭、喝茶都是不可能的事儿！”

　　喷出一口尘土气，夏棘青盯紧了后视镜，总算逮到机会，愤力把车门踹开。飞快探出大半个身子，他一只脚踏上粗砺的沙石，举起手机向四周转拍一圈，抢在后方水泥搅拌车靠近之前，重新缩回到车里。

　　“妈，您看看……路面压根没铺好，地上不是沙子就是碎石头！说是新城，一共就几个不成规模的居民区，那围墙里的绿化估计刚种上。其它地方要么是建筑围墙、水泥架子、要么荒着！旁边都是农田，我可没心思带了大熊、小熊学古人扎篱笆、种菊花……嘿！我这车今天算白洗了！”

　　绝望地看着水泥搅拌车再一次轰起粗暴的扬尘，直扑跑车，夏棘青心疼地闭上双眼，“爸、妈，东江新城的规划不过是画个大饼！这里放眼不见商场、医院、学校，更别提我离不了的咖啡屋、餐厅、网球场还有24小时便利店，您儿子迁过来会饿死、闷死的！要是网络公司移到这鬼地方，连大熊、小熊都留不住……喂，爸、妈，听得到吗？爸——？妈——？……真是邪门了，这‘孤岛’连手机信号也弱！弱爆了！”

　　手机被扔向了副驾驶座，车外建筑围墙内，高高的塔吊正好放下沉重的吊件，让金属、石块掉落、挤压、碰撞的嘈杂穿透了窗玻璃，刺激着车内青年。

　　夏棘青再也忍耐不住，斜睨着前方一辆同样灰头土脸的旧式公交车艰难靠边，一脚油门狠踩到底，让跑车比重型车辆更加愤怒地压过满地粗糙的沙石，卷土向前！

　　“嗨，这车怎么这样？……爸、妈，我没事，是刚才过去的跑车扬尘太大，那司机太不文明了！……可这里的路况，真的很糟糕！”

　　从公交车上最后一个下来，新小孜在沙石路边站定，来不及拽平衣裤的褶皱，就被跑车激起的扬尘飞扑了一身灰。一头拘谨高束在后脑勺上的长发被风吹乱了，和扑面而来的尘土一起粘在脸上、颈里，让女孩儿气恼得连连跺脚，却不得不压抑音量，免得电话那头的父母亲担心。

　　“爸、妈，您们真决定放弃边疆的房子，彻底回迁？”看下车的乘客向小区和工地散开，新小孜转身面对稼禾与防风林，“东江新城的房价比咱们那边高太多，之前为了能回迁户口，妈妈同意堂姨的条件，把旧房动迁份额全部让出来。可我们家申请经适房要首付，房贷压力又大，您和爸爸很辛苦……”

　　小小的菜蝶在灰蒙中担忧地飞累了，被年轻女孩儿身上如其一般清新的碎花衣衫吸引，悄悄过来绕身飞舞，听她压抑而担忧的声音。

　　“堂姨一直说这是个‘孤岛’，现在看起来，是没有建好！网上有很多人说东江新城不好。您真的不考虑了？我回边疆也有参加高考的机会……”

　　车站前方，东江新城第一批动迁小区披了灰霾，沉默聆听着居民们的抱怨。围墙外的农田中，庄稼和蔬菜长势旺盛，相临的荒地却杂草蔓延，如女孩儿一起在阳光下自卑，难以接受母亲的宽慰。

　　“……妈妈，我明白您的意思：您和爸爸当年支援边疆，和同事们也认为农场、矿区象一个个孤岛，可现在农场发展得漂亮，咱们矿区更是出‘黑金子’的好地方，所以您不担心东江新城被叫成‘孤岛’……可您想过没有？在东江，我一没学历、二没技术，应聘没有优势，很难找到稳定缴纳‘五险一金’的单位。东江新城附近没有商家企业，只怕求职更难，那不是把担子全撂给您和爸爸？……呀，这跑车又这样！妈妈，我晚点再给您电话……”

　　招摇而去的跑车，不知为什么又横冲直撞调回头来。宽大的轮胎压着积泥未干的坑洼，污浊飞溅，霎间弄脏了女孩儿特意换上的新衣裤。

　　“琳娜姐，青哥这是怎么了？”熊家哥俩看傻了夏棘青的驾驶，“他可是玩赛车的，水平发挥失常了？”

　　饶琳娜无语，冷眼看着气结的女孩儿拔步去追夏棘青激愤驾驶的跑车。

　　炫酷的跑车开出五十米远，一头冲下沙石路边的坡带，卡在农田边的灌水石渠里，任由发动机和轮胎发出超级难听的挣扎声，就是一动不动——趴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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