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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不被相信的郑朝阳

　　林雪看着身边这个木讷的男孩子，声音越加温柔，“只要活下去，就有希望，只要心怀希望，就有机会翻盘。所以，遇到任何事情，千万不要放弃。”

　　活着？是啊，只有活着才有希望，他不该轻言放弃的。

　　林雪扶着郑朝阳在火车站外的长椅上坐下，她坐在他的身边，指着自己说道：“你别看我跟你这么说，上周我也遇到了让自己过不去的坎儿。”

　　“是什么坎儿？”郑朝阳疑惑的看着林雪，他不明白这么温暖的女孩怎么还会有人舍得让她遇到难处。

　　“你刚才喊我林雪，是看到我的工牌了吧？”林雪指着自己的工牌说道。

　　郑朝阳点点头。

　　“我是工商局的话务员，上周我跟一个老乡解释政府扶持乡镇企业的政策，结果，我解释半小时了，这位老乡还是理解不了我的话。哎，这位老乡还是个急脾气的，说着说着就把我投诉了。”

　　林雪叹了口气，指着自己的鼻子，“我领导看我这样，就觉得我得需要培训，部门才开完会就让我来上海学习了。喏，就是这本书，我接下来的坎儿就是把这本书学透。”

　　“这么厚的一本书？”郑朝阳瞪大眼睛，指着林雪手里的这本书。

　　“是啊，就是这么厚的一本书啊。”林雪学了起来，露出可爱的小虎牙，“不过，我不打算哭，因为哭也得看完这本书，所以我选择笑着看完这本书。”

　　郑朝阳歪着头看向林雪，“笑？”

　　“是啊，与其悲伤失意的对待失败，不如灿烂的笑着迎接下一个成功，反正都失败了，你难过也改变不了现实，不如期待下一个可能，不是吗？”林雪的乐观态度感染了郑朝阳。

　　“林雪，谢谢你。”郑朝阳诚恳的感激道。

　　“你心情好点了吧？”林雪试探的问道。

　　郑朝阳点头。

　　“这我就放心了。”林雪看了一眼火车站的大钟表，转头看向郑朝阳，“时间也不早了，那我先走了。”

　　郑朝阳急急地站了起来，快步走到林雪的面前，拦住了她。

　　“怎么了？”林雪纳闷的看着郑朝阳。

　　“我叫郑朝阳，我还是想跟你说声谢谢。”郑朝阳腼腆的说道。

　　“嗨，遇见就是缘分，好了，那我先走了，朝阳。”林雪摆了摆手，郑朝阳点了点头，望着林雪慢慢消失在人海。

　　走了许久，晚霞烧红半边天的时候，郑朝阳终于来到通往村子的小路上，这是一条偏僻少人的路，他小时候捡柴火还曾经在这条路上遇到过狼。

　　虽然前几年打狼，致使这条路上狼的踪影几乎绝迹，但是一个人走在这条路上还是有些危险。

　　可是郑朝阳不敢走大路，他怕，怕遇到村里人，怕村里人问起自己在外面两年过得怎么样，又怕自己忍不住说自己丢钱的事情，更怕说出这件事，会让人觉得自己在撒谎。

　　他当初离开家，就是想要争口气，如今回来，他羞于见乡亲，只能绕小路。

　　晚霞的殷红照在路上，让大地都呈现出了橘红色，两旁青青的小草带着露珠，偶尔有几只蝴蝶飞来飞去，黄色的、白色的、紫色的、粉色的牵牛花朵朵盛开。

　　即便是景色宜人，可是郑朝阳的眼睛里依旧是灰暗。

　　快走到村口的时候，他停了下来，左脚才迈出又撤了回来。

　　他直直的望着尽在咫尺的村子，却犹豫不敢向前，也许天擦黑了，他进村，可以避免自己心中的尴尬吧。

　　想及此，郑朝阳又回到那条小路上，等待着天擦黑进村。

　　他坐在乡间的小道上，揪着一根狗尾巴草，一边揪着草上的毛毛一边思索着见到父亲该怎么说。

　　待到天擦黑，郑朝阳的裤腿上都沾上了狗尾巴草的毛，他拍了拍裤腿，苦着一张脸推开家里的门。

　　门才打开，家里的小黑狗汪汪的叫着，郑旭打着煤油灯走了出来，父子二人在煤油灯下对视片刻，这一次郑旭没有如两年前那般，反而一声不吭的转身。

　　郑朝阳看到父亲的眼里有失望，他垂下了头，跟着父亲来到了堂屋。被动静吵起来的张芳，给郑朝阳热了一碗饭，安静至极的家里让他感觉到窒息。

　　回到自己的房间，郑朝阳掏出自己珍藏在裤子里的大红花，这上面有上海市纺织厂几个字，还有他的名字，如今他只剩下这么一个证明他曾经有能力的东西了。

　　伴随着月光，他握紧自己手里的红花，想着林雪说的话。

　　第二天晌午的时候，郑旭请到家里来了一个师傅，一时之间安静的郑家热闹非常，郑朝阳正在自己的房间里睡觉，他的弟弟郑朝亮走了过来，拍着郑朝阳的脸，“哥，家里来客人了，爹让你去看看。”

　　“家里来客人了，我去看什么？”郑朝阳翻了个身，在火车上相当于一夜没睡，此刻他正需要补眠。

　　“爹给你请了一个瓦匠师傅，要你去拜师呢。”郑朝亮一边推着郑朝阳一边说道，“哥，快起来，快起来。”

　　郑朝霞扎着两个羊角辫，一蹦一跳的走了进来，“哥，今天爹杀了一只鸡，有鸡肉吃，快起来吃好吃的了。”

　　郑朝霞也跟着自己的二哥郑朝亮一起拽着郑朝阳。

　　郑朝阳想要睡都没办法睡，只能不耐烦的张开眼，“爹给我请瓦匠师傅做什么？”

　　“大哥，或许爹想给你找个生路吧？”郑朝霞说者无心，可是郑朝阳可是听者有意。

　　这就像针扎在心口上，滋味别提多难受了。

　　“什么？我又不是没能力吃饭！给我请师傅做什么！”郑朝阳想也不想的说出口，当下坐起身，穿上衣服，快速走向堂屋。

　　因为穿衣服的速度过快过猛，大红花掉落到了床底。

　　“爹，你好端端的，请师傅做什么？”郑朝阳来到堂屋，看向瓦匠老李，眉头皱的很高。

　　“住嘴，李师傅肯收你为徒，教你点手艺，让你糊口饭吃，别不知好歹，还不拜师谢恩？”郑旭拉长脸，很不满意郑朝阳的态度。

　　“爹，我可是上海市纺织厂的优秀职工，你看我还有证明……”郑朝阳说着去掏口袋里的大红花，可是怎么也掏不出来。

　　“行了，还不赶紧拜师？”郑旭不给郑朝阳机会，“快点！”

　　郑朝阳不服气的看着瓦匠老李，就是梗着脖子不肯拜师。

　　瓦匠老李看着郑朝阳这副模样，也受不得郑朝阳的怠慢， 摆了摆手，一副要走的样子，“算了算了，这孩子跟我没缘分，就这么算了吧。”

　　“李师傅，你别……郑朝阳，还不赶快给李师傅赔不是？”郑旭又吼了一句郑朝阳。

　　张芳走向郑朝阳，低声说道：“老大，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既然你回来了，就应了你爹吧。”

　　郑朝阳紧皱着眉看向张芳，张芳拉了拉郑朝阳的手，“老大？”

　　“爹，在上海有师傅了！爹，我不拜师！”说罢，郑朝阳头也不回的转身就跑。

　　身后听到郑朝阳的父亲郑旭骂骂咧咧的喊着兔崽子。

　　郑朝阳刚跑到外面就后悔了，好多村里的乡亲都看到了他，他们诧异的看着郑朝阳，这样诧异的眼神，像是将他扫描一番，将他看了个透彻。

　　这一瞬间，村里都知道郑朝阳一败涂地的回来了。

　　难受、羞愧、憋屈集中在郑朝阳的心口，他需要找个安静的地方，狼狈的舔舐伤口。

　　郑朝阳坐在草垛上，望着夕阳下山，他重重的吐出一口浊气，算了，村里没人理解他，他一定会找到理解他的人的。

　　郑朝阳握紧手，给自己打了一口气，他选择了去村支部，跟村支书田力说说自己的想法，也问问村支书，方厂长说的那个政策，是否下达到村里了。

　　也许，村支书会理解他呢？

　　绍兴市杨汛桥镇江桃村的村支部办公室坐落在村子的东南角，办公室墙上贴着：为早日实现四个现代化贡献力量的彩色画报。

　　画报上最前边的是一个工人小伙子举着左手，托着一个科学特征的标志，后边是一个包着头巾的乡村妇女，手里抱着麦穗和棉布，再后边是一个托着奖状、带着眼镜的人民教师，最后边站着一个配枪的军人。

　　画报上每个人的脸上都是自豪而又骄傲的模样，灿烂的笑容有着对未来的期待。

　　村支部办公室的大门敞开着，门前的电线杆上夹着一个木制梯子。

　　办公室里面的墙上有个泥质的小黑板，黑板上写着今天的任务还有接下来一周的村通知。

　　脱了油漆的四角八仙桌上摆放着搪瓷缸子，缸子上面印着为人民服务，旁边的衣架上挂着一个军绿色的布包，上面也写着为人民服务几个字。桌子东边有一个墨水瓶，墨水瓶架着一根长又尖的钢笔，这钢笔需要多次沾墨才能写完一篇报告。

　　桌腿那里放着一个红色痰盂，墙角放着一个蓝色的铁质漏网状的暖瓶，从铁质漏网可以清楚看到暖瓶的内胆。

　　郑朝阳看向那个小黑板，赫然发现一个信息：《关于1984年农村工作的通知》学习会，看来方厂长说的消息已经到达了乡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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