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浪小说

051、黄毛的眼泪

　　黄毛左手提着一把镰刀，右手拎着一根绳子，绳子的另外一端捆着一捆干燥的树枝，想必是刚才他在前面的树林里弄的。

　　树枝很多，所以捆的特别大，黄毛原本就身形瘦小，拖拽起来显得尤为吃力。

　　前阵子兰春已经把他所有的衣服都洗了干干净净，每天上学的时候都给他穿的立立整整，可眼前的黄毛不知道什么时候把那干净的衣服都换下去了，像之前那样穿的破衣啰嗦。

　　光头没戴帽子，短短的头发上还沾着一些干枯的草叶，看上去十分的狼狈。

　　“黄毛啊，你这是干啥呀，你国华叔已经在院子里批了那么多木材了，你怎么又去弄柴火了……”

　　兰春十分的心疼，赶紧往前迎了两步，伸手试图去接过他拖拽着的木柴。

　　可黄毛去绷着脸，嘴巴闭得紧紧的，躲避着兰春的目光，并不看他的脸，而是一闪身躲过了他的手。

　　很显然他是在生气，那样子十分的倔强。

　　兰春特别的纳闷，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了。自从自己搬到这儿来之后，黄毛的性格脾气比以前开朗的很多，每天在学校里的时候，也经常主动的跟同学们在操场上一起玩，兰春坐在教室里，经常能听到他哈哈的开怀大笑。

　　可眼前的黄毛，仿佛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就这样拖拽着那捆木柴，从兰春的身边走过。

　　木柴在地上划过，发出哗啦啦的声音，他拖拽得十分费力，可就是紧咬着嘴唇，不吭一声。

　　兰春跟在他的身后，看着他把那捆木柴堆到了院子里的角落。这才走上前去，蹲在他的面前，伸手捧起他的小脸，细声的问道：

　　“孩子呀，你到底是咋了？有啥事儿跟老师说呀？”

　　他仍旧不吭声，使劲的把脸扭到一旁。

　　兰春追问了几句，他就是不言不语。

　　兰春没有办法，心里也有些生气。这孩子的脾气倔强，凡事就喜欢这么闷着，也着实的拿他没有办法。

　　本打算不搭理他，等他过了这个劲就好了，可转念一想，这孩子也着实可怜，从小就没有了父母，10来岁就变成了孤儿。还有这样的性格，也与他这苦命的经历有关。

　　如果就这样晾晒着他不管，他的心里肯定会特别的难过。

　　于是便拉着他的胳膊，进了屋子。

　　早已做好了饭菜，摆在了桌子上。兰春给他盛了一碗饭，加了些菜放在上面，推到他的面前。

　　他一开始并不伸手，后来可能是的确饿了，便摸起了碗筷，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吃完之后一抹嘴唇，转身躲到了炕梢，从一旁的书包里翻出了一本书，脸冲着角落，后背冲着兰春，读了起来。

　　刚接触黄毛的时候，他的成绩并不好。在班里的排名几乎靠后。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接触，兰春发现黄毛其实是一个聪明的孩子。只不过是他心思特别重，想的事情也十分的复杂。

　　经过了这么长时间，他的成绩已经有了明显的提升，在班里能算得上中等。这样兰春感到特别的欣慰。

　　他今天的表现反常，明显是有着心事。如果不赶紧的解决，让他带着心事睡觉，恐怕会睡得不踏实。

　　于是兰春收拾了碗筷，凑到黄毛的跟前，再一次试探着问他道：

　　“你是不是在生老师的气？”

　　兰春回想起白天的事候，班里的学生听说老师要参加高考，上大学，都担心的询问。当并没有得到兰春明确的答复的时候，他们的脸上充满了失望与沮丧。可当时整个班级的学生，都叽叽喳喳的围着兰春的时候，他注意到只有黄毛一个人，并没有掺合进来，而是双手托着腮，呆呆的望着院子外面。

　　兰春终于明白了，黄毛是以为自己要离开学校，离开他。

　　在他幼小的心灵当中，对高考以及上大学并没有具体的印象。他并不知道那代表着什么，更不知道这对兰春意味着什么。

　　他只知道那意味着分别，意味着从此再也见不到他依赖的老师。

　　兰春不禁再一次的难过了起来，她实在是不喜欢这样的抉择。其实她一直是一个简单的人，也在尽量的把生活过得简单。说句心里话，高考这个消息对她来说，的确引起了她心里的波澜。毕竟上大学是她心里最崇高的梦想。

　　有时候她甚至想，如果自己的心里没有这么多的牵绊就好了，像白秋华那样，像那些男知青那样，要么直接的回城，要么毫无牵挂的去参加高考。

　　可现在不行了，眼前的这些孩子让她感到了不舍，尽管现在已经有了正规的学校，即便离开自己，学校也一定会派来新的老师。可如果自己就这么离开，一定会给那些像黄毛一样依赖着自的心里留下阴影。

　　对那些孩子来说，对眼前的黄毛来说，或许自己的角色并不仅仅是个老师，而是一个承载着他们希望的母亲。对他们来说更需要的并不仅仅是知识，或许是陪伴。

　　也正是在这一刻，兰春终于动摇了，在高考已继续当老师之间，天平稍稍的向后者倾斜。不过这对她的人生来说一定是一件大事，所以她无法也不敢在短时间之内作出决定。

　　于是她紧紧的把黄毛搂在了怀中，黄毛的倔强再也坚持不下去了，蜷缩在她的怀里哭泣了起来。

　　黄毛哭的时候并不像其他的孩子，会裂开嘴，呜呜的哭出声来，黄毛的泪水一般都是无声的，只能感觉到抽泣带来的颤抖。

　　所以他哭的时候也正是他最坚强的时候，这更令兰春感到心碎。

　　而除了这么紧紧的抱着他之外，兰春再也想不到好的办法来安慰他，她的心里百感交集，眼泪在眼圈里转了几圈，始终忍住，没有掉落下来。

　　就这样抱了一阵子，才发现怀里的黄毛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想必是这一天他都心情压抑，回来之后又特意的跑到南面的树林去砍树枝，所以有些疲惫了。

　　于是兰春帮他脱了外衣，放进了被窝里，转身刚要离开，打算到外屋去收拾一下，可梦中的黄毛却突然伸出一只手，紧紧的拉住了她的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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