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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魏心荻

　　走上训练馆大楼的楼梯，还没有来到训练馆的二楼，魏心荻就能够听得到从上面传来的排球在地板上跳跃的声音。

　　再迈上几阶台阶，魏心荻凭借几个队员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就分辨得出谁来到了训练馆。

　　嗯，她们几个来了。魏心荻想。

　　哦？她们几个也来了！魏心荻嘴角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

　　两个小时之前的傍晚，结束了下午的训练课，魏心荻刚刚宣布解散，就有几个队员大声开起玩笑来，说一定要魏心荻兑现上午一传训练时所说的“奖励”。

　　魏心荻狡黠一笑，大声问：“好啊，上午训练的时候，有谁发球卡进攻方三轮了？”

　　林嫣举起了手，夏至也举了手。

　　“不错，我记得的，你们两个确实是全队发球最好的。行，现在回去吃晚饭，然后休息一个小时，晚上7点半，到训练馆来。给你们两个奖励‘小灶’。”魏心荻笑着说。

　　队员们听到这话，“轰”地一声笑了。

　　她们都知道，魏心荻口中的“小灶”，指的是正常训练课余的加练，一般都是对当天训练课表现不理想，或者完成训练要求水平不高的球员进行“补课”式训练的办法。

　　林嫣和夏至出色地完成了上午的训练，怎么可能还被安排“小灶”呢？大家觉得，魏心荻一定只是开开玩笑罢了。

　　林嫣撇了撇嘴，大胆地说：“魏指导，您说话不算话。”

　　魏心荻说：“我没有说话不算话啊，晚上的‘小灶’就是你跟夏至的奖励。”

　　看着林嫣、夏至，甚至队员们充满诧异的眼神，魏心荻解释道：“晚上开的‘小灶’不是为了给你俩加练。我想帮袁珺找一找接发球的感受。所以呢，想请你们两个全队发球最好的球员来协助一下。给你们一个帮助队友提高、展现团结友爱的好机会。你们俩自己说，这算不算一种‘奖励’呢？”

　　林嫣和夏至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姐！”顾未央突然举着手喊道，“我也想来，可以吗？袁珺练一传，总得有二传跟她配合吧，总不能让您亲自上手传球……”

　　魏心荻点了点头，跟队员们说：“大家如果还有谁晚上想来帮忙的，我都欢迎。有来想给袁珺加加油、鼓鼓劲的，也都可以过来。对了，你们平时要想给我改个称呼，就像顾未央那么喊，我也很高兴。反正，别叫我‘阿姨’就行。”

　　听到魏心荻这么说，队员们便又笑起来，七嘴八舌地喊起“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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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心荻一推开训练馆的大门，里面热热闹闹的场面还是出乎了她的意料。

　　十四名队员居然没有一个人缺席！就连靳胜、刘曦宇和王彬三人也都来了。

　　魏心荻心中暗暗地开心，脸上却没有过多地表露，而是轻松地走到场地中，大声地问袁珺：“袁珺，有没有信心开好今天晚上的‘小灶’？”

　　“有信心！”袁珺喊着，小脸红彤彤的，显然是既紧张，又兴奋。

　　“你啊，有时候就是太紧张了。”魏心荻认认真真地对袁珺说，“其实，你的一传姿势和动作没什么太大的问题，问题出就出在你的紧张上。你想接好一传，认认真真地想着，肌肉和神经就会不自然地紧张起来，使得动作僵硬。一个一传没接好，你的精神更加紧张，动作也就更僵硬。所以啊，你的一传就在这样的恶性循环中不断失误。”

　　听了魏心荻的话，袁珺有了些恍然大悟的感觉。

　　以前，俱乐部的教练帮袁珺训练一传、查找问题时，总是不厌其烦地一个动作、一个动作，一个姿势、一个姿势地纠正。教练越纠正她的动作和姿势，反而越让她紧张、僵硬。即便到后面，她的一传动作和姿势都已经比较规范了，她却还是接不好一传。这就常常让袁珺百思不得其解了。

　　而今，魏心荻的话，似乎是一语点醒了梦中人。

　　“好！”魏心荻拍了拍手，安排道，“下面让袁珺先自己练一会。像之前布置的，林嫣、夏至，也请小刘指导一起，三个人给袁珺发球。顾未央，你去网前3号位，配合袁珺的一传，到位了你就背传2号位，不到位，你尽量传4号位。我和靳指导在这两个位置接你传球。”

　　说罢，几个人按照魏心荻的布置各自分工，魏心荻自己走到2号位网前，靳胜去到4号位的网前。这一组“小灶”加练的人员就安排完毕。其他没有任务的队员在场边或坐、或站，七嘴八舌地给袁珺鼓起劲来。

　　网子另一边，林嫣和夏至按照魏心荻的安排，先易后难，先发了几个力度不是很强，也没有特别旋转的飘球过来，让袁珺增强点信心，学会在一传时放松身心。

　　果然，袁珺在度过一开始的短暂紧张后，连续几次一传都在到位和半到位之间，显然比上午的连续卡轮要进步不少。

　　“加油啊袁珺，做得不错！”魏心荻说着，扭头看了看林嫣、夏至和刘曦宇，给他们递了个眼色。

　　三个人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再发球时，林嫣和夏至增加了发球的力量，擅长大力跳发球的刘曦宇加入进来，更让这一组一传的难度提升不小。

　　或许是精神上的放松带来几许惯性，前两、三球，袁珺依然接得可以。可随后一次一传不到位，让袁珺不由自主地又紧张了起来，一连飞了几球。

　　“别紧张啊，袁珺！放松、放松！”魏心荻喊了起来。

　　袁珺嘴上答应着，心里也尽量想让自己放松。然而长年累月错误的心理因素所导致积累出错误的“肌肉记忆”，让袁珺接起球来，又回到了“老路子”上去。

　　魏心荻叫停了训练，让大家都休息了一会儿。

　　训练重启，袁珺的表现依旧是开头稍好，然后变差，直至在林嫣、夏至和刘曦宇高质量的发球冲击下，她的一传重回“崩盘”状态。

　　魏心荻都有一丝丝灰心了。她明白，袁珺的一传问题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断积累出来的，就算找到“病因”，但也需要时间去循序渐进地“治疗”。

　　然而时间，对于她和袁珺而言，都是一个奢侈的东西。

　　半年之后，魏心荻和这支中国女排二队就要出征泰国呵叻，参加在那里举行的国际排联23岁以下女排世界锦标赛。留给她和队伍的备战、磨合时间很短。

　　而袁珺身体条件不错，扣球技术在同龄人中处于拔尖的水准，但一传的短板如此明显，如果不能够在短时间内弥补上这块短板，就将出现“用之不稳、弃之可惜”的尴尬局面。

　　但明摆着，袁珺的一传是很难在半年里有实质性的提高。因为，要让她真真正正扭转接一传时的心理问题，进而让她的神经和肌肉形成正确的“记忆”，需要的时间可不止半年。

　　这，真的是一件令人头痛的事情。

　　根据规则，魏心荻可以带领麾下所有的十四名运动员前往泰国，但她更希望所有的十四名运动员都能够通过这次难逢的世界大赛来得到锻炼和提高。

　　魏心荻不想把袁珺带到赛场边，然后把她按在冷板凳上。或者，当袁珺在比赛里被对手追发球导致一传崩溃，又不得不被她换下。

　　魏心荻明白，无论出现了上述哪一种情况，对于袁珺的打击都将是巨大的，甚至将能够影响到这个女孩子的整个排球生涯。

　　我一定得找到办法！魏心荻咬着嘴唇，在心底里对自己说。她知道，身为中国女排二队主教练，她的首要目标并不仅仅是在年末的这次23岁以下女排世锦赛上带领球队拿到怎样的成绩。她一定要实现的目标，是要让队伍中那一张张充满梦想、充满斗志的年轻面孔，经过磨砺与锻炼，成为可造之才，有朝一日出现在中国女排的队伍中，出现在女排世界杯、女排世锦赛，乃至奥运会的赛场上！

　　虽然，竞技体育是残酷的，有时候必须有人被放弃，甚至被牺牲。但她不愿轻易放弃队伍中的任何一人，更不能眼看着她们在困难面前放弃自己。

　　魏心荻，加油吧！她在心底给自己股着劲，又大声问道：“休息得怎么样了？”

　　队员们答应着，声音都有些不振奋。

　　魏心荻笑了，问道：“今天晚上既然大家都到齐了，咱们也还有一点时间，要不要来点新鲜的？”

　　队员们的兴致果然又被提了起来。

　　“已经练了一周多了，咱们打一局分组对抗吧。”魏心荻揭晓了谜底。

　　“哇！”队员们异口同声地喊了起来。

　　看着队员们跃跃欲试的模样，魏心荻开始分组。

　　“左边这一组，主攻夏至、袁珺，副攻林嫣、萧潇，二传黄艺濛、接应熊欣，还有自由人李梦兮。”魏心荻早有准备，很快地依次点出大家的名字，“右边这一组，主攻王筱晴、李雪彤，副攻方晗、刘沁，二传顾未央、接应程瑞琦，自由人是张瑛楠。”

　　魏心荻的这个分组看似随意，其实很有门路。队员之间极少有同俱乐部的队友，可以增进这些刚刚组成中国女排二队的年轻姑娘们之间的配合和熟悉。而两个小组，各个位置上也都有相对实力较强的队员搭配实力较弱的队员。这样一来，任凭谁也不会过早地产生“我是‘主力一组’、我是‘替补二组’”的差异感觉。

　　况且，今天临时安排的这次分组对抗，魏心荻的主要目的还是在袁珺身上。

　　魏心荻先走到王筱晴、顾未央她们这一组。

　　“姐，一会儿真打吗？”顾未央小声问道。

　　魏心荻眼珠一瞪：“当然是真打啊！把你们的本事都拿出来！”

　　“那……魏姐，我们发球是不是可以专找袁珺啊？”方晗追问道。

　　“找啊！没问题！”魏心荻说，“你们要是能把对方那一组发到一传崩溃，算你们好样的！”

　　给这一组布置完要求，魏心荻转身又走向了夏至、袁珺这一组。

　　“袁珺，她们可准备追着你发球呢！”魏心荻开门见山地说。

　　“魏指导……姐，我……我尽量好好接……”袁珺吞吞吐吐地说。

　　“不！”魏心荻看了看袁珺，跟这一组的队员们说，“这一次，袁珺尽量不要接一传了……”

　　“姐！我行……”袁珺着急地插嘴道。

　　她显然误会了魏心荻的意思。

　　魏心荻拍了拍袁珺的肩膀，跟队员们说：“你们听好了。这一次，我想让袁珺在后排时‘隐形站位’。所以，李梦兮、熊欣，还有夏至，你们一定要‘保护’好她。”

　　李梦兮、熊欣和夏至相互看了看，又看了看袁珺，大家似乎明白了一些魏心荻的想法。

　　“袁珺，你在后排不需要接一传，但要时刻做好进攻的准备。黄艺濛，我知道你传后攻有一手，根据情况，多给袁珺传一些。前排跑动进攻的时候，袁珺你可以多往2号位走，跟熊欣换着位置打。”

　　“那我不是……”袁珺瞪大了眼睛，说。

　　“没错！”魏心荻说，“这一次，你实际上去打接应，熊欣‘扮演’保障型主攻的‘角色’，好吗？”

　　袁珺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

　　两边布置完毕，魏心荻走回到网柱旁，大声说：“咱们就打一局，25分球。输了的每人一百个俯卧撑。开始！”

　　说罢，魏心荻吹响了哨子。

　　方晗这一组由她先发球。站在底线，拍了几下球，方晗突然发现网子对面那组的后排队员们站位有些奇怪。

　　虽然袁珺从1号位打起，可她紧紧地站在场地的一角。熊欣和李梦兮站在她身前左右两边不远处，显然是把袁珺“保护”了起来。

　　方晗的球没办法找袁珺发了，只好发向对方后排的另一边。可李梦兮从方晗的眼神中就预判出了她的发球方向，脚下移动速度极快的李梦兮一步抢前，稳稳地接好了一传。

　　黄艺濛微微调整了一下脚步，眼神余光瞥到袁珺已经在三米线后做好了准备。黄艺濛的球便顺顺当当地“喂”了过来。

　　“小心袁珺后攻！”网子这边，顾未央向同组的队友们大喊了起来。

　　可为时已晚，袁珺的后攻几乎擦着网带直直地飞了过来，打了在后排防守的程瑞琦一个措手不及。

　　“1比0！”

　　坐在场边负责计分的靳胜一边大声报着比分，一边翻着记分牌。

　　“好球！”魏心荻大声喊着，向袁珺，更向袁珺这一组为她打出战术配合的几名队员伸出了大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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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局分组对抗，半个多小时就结束了。虽然夏至和袁珺这一组最终取胜，她们却仅仅赢了两分。

　　比分最终定格在26比24！

　　让意犹未尽的队员们回去洗漱、休息，魏心荻却坐到了场边的长椅上。她的脑海中不断地回放着刚才那一局分组对抗里双方队员们的表现，尤其是袁珺的表现。

　　靳胜笑眯眯地走了过来，关切地问道：“魏指导，还不回去休息？”

　　“想再坐一会儿。”魏心荻微笑着回应。

　　“我觉得，你的思路是对的。”靳胜说。

　　“靳指导，您也看到了。袁珺在接应位置上的表现是可以的。”魏心荻说。

　　“不过，您的安排也挺大胆的，完全不让她接一传的话，需要其他队员承担更多的一传任务。以前，国内的大多数球队都没试过这种战术。”靳胜说。

　　魏心荻点了点头，说：“其实啊，靳指导，我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不过这些年，国外女子排球的技战术的发展有了新趋势，就是高大化接应承担主要甚至大多数的进攻。双主攻和自由人负责整个一传保障体系，这样的话，三名队员每人需要接六轮一传。”

　　靳胜接过话头，说：“虽然咱们的主攻队员仍然需要不断磨练一传，但好在两个小自由人的能力不错，可以尝试这种新的战术思路。最重要的，这能够把袁珺从一传体系里解放出来。而她的进攻能力挺强，可以较好地承担您所说的‘大接应’需要承担的进攻任务。”

　　魏心荻说：“这对袁珺是件好事。今天的这组训练，她的命中率很高，也得了……8……9分吧？”

　　“是9分。”靳胜点头道，“一局球，就得了9分，真是不错。”

　　“而且袁珺的自信心也回来了。我本来就很喜欢她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我也想把她打造成那种无所畏惧的强攻手。”魏心荻说。

　　“那……其他位置上的队员，您有想法了吗？”靳胜趁热打铁地问道，“我看得出，今天晚上的分组对抗，您只是一个尝试。但接下来，魏指导，咱们要真正开始组织阵容了。哪些队员能够进首发，哪些队员要作为重点替补，还是要尽快确定下来。”

　　魏心荻做了个深呼吸，从长凳上站起身来，对靳胜，更像是对自己说道：“您说的对！阵容，需要尽快确定下来……”

　　顿了顿，魏心荻突然笑了，说：“靳指导，不过，迫在眉睫的是……咱们先得把大家的号码定下来。昨天中国排协跟我联系了，说是装备赞助商要安排为咱们印制新的比赛服，每个队员们的球衣号码和名字不是都要印在球衣上面嘛。”

　　“哦……”靳胜感叹道，“要印球衣了啊！真是时不我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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