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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方晗

　　结束了上午的技术训练课，方晗和队友们嘻嘻哈哈地说着、笑着，走出甬东港女排基地的训练馆。她们穿过一条走廊，几步路的功夫便走回到体育宾馆的大堂。

　　还没等方晗走到电梯口，却听见有个陌生的声音喊她的名字。方晗扭头一看，喊着她的，居然是中国女排主教练徐振光。

　　方晗觉得是自己听错了，不解地望了望徐振光，又转头看了看自己的身后，以为徐振光喊的是别人的名字。

　　“小狮子，徐指导是喊你来着，别卖呆儿了，赶紧过去啊！”李梦兮说着推了方晗一把。方晗这才恍然大悟般跑了过去。

　　“徐指导您好，”方晗有些拘谨地跟徐振光鞠了一躬，说，“您是叫我吗？”

　　徐振光没说话，只是背着手，上上下下打量着面前这个姑娘。他越是这样，却越让方晗心里有些“发毛”，不知道老帅是什么意思。

　　“去年全国女排大集训的时候，我就听汪指导说起过你。”徐振光这才说道。

　　徐振光口中的“汪指导”正是方晗所在俱乐部粤秀女排的主教练汪涛。方晗知道，汪涛和徐振光曾经是中国男排的队友，相互之间的交情不浅。几年前，汪涛远赴西南山城，把方晗从山城第八中学女排校队挖掘出来，直接带到粤秀女排青年队时，就跟她说了一句话：“跟着我好好练，我有把握将来把你送到国家队去！”

　　所以，拥有着现役国内女排运动员最高“海拔”的方晗，自始至终就以“进国家队”为自己的前进目标。在她看来，“进国家队”这个目标的实现只是个时间问题。

　　现在，中国女排主教练徐振光就站在眼前。听着徐振光的话，方晗不由得心底一阵兴奋。

　　“我在粤秀女排，从青年队开始到成年队，一直跟着汪指导训练……”方晗忙不迭地说。

　　徐振光点点头，说：“我看了你的第一场比赛，拦网的意识不错。老汪当年在中国男排就是优秀的副攻，看来他这几年没少在你身上下功夫。”

　　听到徐振光的表扬，方晗的脸蛋红彤彤的，一如以往地那样羞涩。兴奋的她并没注意到，不知何时，魏心荻也信步走到两人身边。

　　“徐指导这么关注我们的‘小狮子’方晗啊。”魏心荻说着，站在方晗的身旁。

　　徐振光点了点头，并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地对魏心荻说：“小魏啊，如果有可能的话，今年世锦赛我想带这孩子去见识见识。她的身高，对于中国女排的副攻线来说，会是一个很好的补充。只是不知道你到时候愿不愿意‘放人’呢？”

　　魏心荻和方晗一下子都被徐振光这句话说得愣住了。

　　我要进国家队了？徐指导真的是要我去国家队，还要去世锦赛！方晗想着，只觉得自己的心剧烈地跳动着，似乎马上就要从胸腔跳跃出来。但听到徐振光还在征询着魏心荻的意见，方晗转过头，用极度渴望着的眼神看着魏心荻。方晗知道，自己毕竟是中国女排二队的一员，是魏心荻麾下的队员。

　　魏心荻看着徐振光认真的模样，又看了看方晗充满了渴求与期盼的眼神，微笑着说：“徐指导，打完女排世锦赛，只有不到半个月时间就是我们二队的23岁以下女排世界锦标赛了。虽然方晗去国家队，肯定会对我们二队的备战带来很大的影响，不过，我们二队的最首要任务和使命是为中国女排培养、输送优秀后备人才。如果徐指导觉得方晗在这一次世锦赛上能为中国女排所用，会对中国女排完成好今年女排世锦赛的任务有所帮助的话，我随时都愿意把她送到中国女排。”

　　“哈哈……”徐振光高兴得笑了，说，“小魏指导果然以大局为重啊，我真得好好谢谢你。”

　　说罢，徐振光又对方晗说：“方晗啊，这段时间跟着魏指导好好训练，多储备储备体能，随时等待中国排协下发国家队调令吧。”

　　“嗯！”方晗大声地答应着。

　　“哦，对了！”徐振光似乎又想起了些什么，又对魏心荻说，“今年‘借’给你们二队的大晴，世锦赛的时候也要‘还’给我啊。面对欧美球队，有一个高大的强攻手，还是很重要的。不过，一打完世锦赛回国，我就让她跟方晗一起回到二队向你报到，帮你打好23岁以下女排世锦赛。”

　　虽然听到徐振光还要把王筱晴调回中国女排，魏心荻的心咯噔一下，但她还是微笑着点点头，说：“我们中国女排二队的十四名队员，徐指导想用谁，什么时候想用，我随时放人。”

　　扭头又看了一眼方晗，魏心荻继续说：“其实，我最希望的一件事，就是这些姑娘们都有机会到中国女排去！”

　　“好！”徐振光听了魏心荻的话，更开心了，他主动向魏心荻伸出了手，“小魏，咱俩就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魏心荻说着，和徐振光握了握手。

　　看着徐振光心满意足地背着手走了，方晗这才轻声地问魏心荻道：“魏姐，谢谢您批准我去中国女排。一开始听徐指导问我，我还担心您不让呢。”

　　“傻孩子，”魏心荻笑着反问道，“我为什么不让你去中国女排啊？”

　　“中国女排备战、参加女排世锦赛的时候，也正好赶上咱们队伍备战23岁以下女排世锦赛，徐指导让我去中国女排了，大晴也要去的话……”方晗说着，欲言又止。

　　“嗯，这样的话，咱们二队就一下子少了副攻位置和主攻位置上的两大主力，训练上的困难肯定更多了。”魏心荻说着，下意识地挠了挠头，道，“不过小狮子，你和大晴到时候去了国家队，一定要好好去学东西，跟紧训练节奏。回来之后，你们也可以把中国女排的一些好东西带回来啊，好好带动咱们二队的其他队友们，年底的比赛，我们需要你！”

　　“是！”方晗开心地说。

　　……

　　随着最后一个比赛日的到来，方晗换上了洁白的比赛服。当她走进甬东港体育中心时，她突然有了和第一场比赛时截然不同的感觉。

　　方晗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比赛服，上面印着属于她的2号。她想象着，几个月之后，如果她顺利进入中国女排，甚至跟随队伍出征女排世锦赛，她也会穿上这样相同款式的比赛服。但那时候的比赛服，却是属于中国女排的。徐指导会给我一个什么号码呢？方晗想到这里，心情又是一阵激动。

　　看台上突然传来了一阵球迷们的掌声和欢呼。方晗向着看台上预留出的运动员观摩席的方向看了看，徐振光果然带着中国女排队员们来到了甬东港体育中心，她们专程来观看这一场中国女排二队与德国女排的比赛。

　　此刻，徐振光稳稳地坐在看台上，视线向着站在场地里等待赛前升旗仪式的中国女排二队看过来。发现方晗也正看着他，徐振光露出了标志性的微笑。

　　“嘿，加油！”方晗不由自主地喊了一声。

　　升过国旗、奏过国歌之后，队员们回到教练席前，围在场边等待宣布上场名单。魏心荻悄悄走到方晗身后，拉过她，在她耳边轻声问道：“小狮子，还记得上午准备会时，我提出的要求吗？”

　　“记得，魏姐！一定要拦好德国女排的接应德鲁诺尔！”方晗坚定地说。

　　“嗯，好好表现！”魏心荻说着，伸掌在方晗背上略微用力地拍了拍。

　　方晗进入中国女排二队之后的这一个多月时间里，魏心荻常常会拍拍方晗的背。

　　方晗知道，魏心荻始终要求她千万得改正平时她姿态上那种下意识里含着胸、微微驼着背的小毛病。拍背，就是魏心荻对她的一种提醒，但久而久之，也变成了魏心荻鼓励她的一种独有的方式了。

　　方晗站得更直了，她昂着头，挺着胸。

　　听到现场DJ喊出了“2号，方晗！”，她和队友、教练、队医击了一圈掌，便跑进了场地之中。场地上，率先登场的1号夏至已经等着方晗和其他首发的队友了。

　　看到方晗跑来，夏至伸出手来。

　　“啪！”

　　两个姑娘击掌鼓劲儿的掌声清脆又响亮。

　　作为客队，德国女排已经率先登场。这也给了方晗近距离端详对手的机会。

　　虽然隔着球网，但身披9号球衣的德国女排主力接应德鲁诺尔还是一下子吸引住了方晗的注意力。

　　德鲁诺尔有着碧蓝的瞳孔、高高的鼻梁、白皙的肌肤，一头飘逸的金色长发束成了马尾辫甩在脑后，是一个典型的日耳曼美女。虽然她身高达到了1米92，身材看上去却相当匀称。不过，方晗还是注意到了，德鲁诺尔的上下肢肌肉健硕有力得超过了她的想象。

　　看到方晗正出神地盯着自己，德鲁诺尔还以了一个真诚的微笑，还用中文说了一句“你好！”，跟方晗打着招呼。

　　方晗正回忆着……

　　当天上午的赛前准备会上，魏心荻不仅跟大家一起详细地研究了德鲁诺尔的进攻特点、扣球路线，还向队员们仔仔细细介绍了德鲁诺尔的背景资料，告诉队员们这个23岁的德国女排进攻核心竟然毕业于德国纽伦堡大学数学系，是一个非常聪明的，用脑子打球的球员。

　　在这次中国国际女排邀请赛上，虽然中国女排首场比赛直落三局完胜德国女排，却没有能够很好地遏制住德鲁诺尔的发挥，让她在三局比赛里以56%的扣球命中率拿到了23分。

　　所以，魏心荻反复跟方晗和队友们强调，一定要做好对德鲁诺尔的拦防，“也让中国女排的姐姐们看看，咱们是怎么赢德国女排的！”魏心荻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跟队员们说……

　　德鲁诺尔的招呼，把方晗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Hallo！”方晗也笑了笑，用德语回应了德鲁诺尔。这个德语词汇是她下午专门在手机翻译软件上查到的，现在派上了用场。

　　听到这个回应，德鲁诺尔显然很开心，向方晗点了点头，两个人便站好了各自的位置。

　　比赛，就在这样一种氛围中打响了。

　　夏至的发球被德国女排自由人汉克尔稳稳地接了起来，顾未央扫了一眼德国女排的二传汉妮的目光，判断出汉妮一定要把球传给网前的德鲁诺尔了。

　　“注意拦网保护！”顾未央向队友们喊道，她自己一把拉过方晗，组成了双人拦网。

　　连续两天的现场观摩，让方晗对德鲁诺尔的弹跳与力量有了初步的印象，然而真到了比赛里，到了德鲁诺尔在她面前起跳扣球的刹那，方晗才意识到，两个人之间7厘米的身高差距，还并不能成为她克敌制胜的优势。

　　方晗绷住了自己双腿的肌肉与韧带，努力地将力量转化为弹跳的高度，这才刚刚好让自己的拦网手与德鲁诺尔的扣球手达到了相近的高度。

　　或许是早就料到中国女排二队的这个高大副攻要重点拦防自己，凭借出色弹跳能力而身滞空中的德鲁诺尔手腕一拐，手中的排球擦着方晗的胳膊飞向了中国女排二队的场地。

　　这一球的力量太大了，扣球线路也出乎大家的意料。一步抢前赶到防守区域的夏至忙不迭地卡住位置，还没来得及摆稳垫球姿势，那球就已经飞到了面前。

　　排球重重地砸在夏至怀中，又扑棱一下落在了地胶之上。

　　看着讶异但并不服气的方晗，落地之后的德鲁诺尔轻描淡写地笑了笑。

　　0比1。

　　现场大屏幕上的比分悄悄地改变了。

　　“没关系，方晗，把握好拦网的节奏和起跳的时机！”魏心荻在场边向着她大声喊道。

　　方晗扭头看了看主教练，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小兔子！”魏心荻又跟顾未央喊道，“下一个球，如果一传到位，就打快球，给方晗！”

　　顾未央快速地点着头，明白了魏心荻的意思。

　　这时候，主裁判的哨声吹响了。

　　德国女排的发球虽然冲击力不小，但憋着一口气的李梦兮注意力相当集中，把这一球比较到位地垫传给了顾未央。

　　“狮子，有了！”顾未央喊着，轻巧地高高跃起，用自己拿手的跳传，和网前的方晗配合了一个三号位的快攻。

　　“哈！”方晗喊着，可就在她准备扣下这一球的刹那，她看到一个金发的身影隔着网子在她面前一闪而过。

　　又是德鲁诺尔！

　　一瞬间，惊讶变成了迟疑。迟疑中，方晗手上的扣球力量不知不觉地泄了两分。

　　德鲁诺尔拦网手型如教科书般地标准，如同在网口筑起了一道严丝合缝的屋檐，将这一球稳稳地拒之门外。

　　随着方晗身体从空中落下，排球也恰好落了下来，砸在方晗的肩头，弹出了界外。

　　0比2。

　　大屏幕上的比分，又变了。

　　看到一直站在场边指挥比赛的魏心荻扭头向教练席踱步回来，助理教练靳胜连忙问道：“魏指导，要不要暂停？”

　　魏心荻摇了摇头，从主教练坐席的椅子旁拿起自己的水瓶，拧开，喝了一口，才对靳胜说道：“不着急，这才第一局比赛刚刚开场。我们也看看，姑娘们是不是自己有能力及时调整过来。”

　　说话间，德国女排又凭借德鲁诺尔的一攻得到一分。

　　中国女排二队0比3落后，还是被对手的同一个球员连得三分。

　　靳胜看着场上的局势，眉头紧锁起来。

　　很快，第一局比赛进入了第二次技术暂停。中国女排二队已经以10比16落后。

　　听到暂停的刺耳哨声响起，方晗才从紧张的比赛氛围中回过神来。她跟着队友们走下场地，不由自主地向看台上望了望。

　　徐振光还坐在那里，双臂抱在胸前。隔着有点远，方晗看不到徐振光脸上的表情是怎样的。但是方晗知道，就算抛开了场上的比分，只凭自己在这一局前半程的表现，徐振光一定不会满意。

　　方晗无奈地苦笑着，自己摇了摇头。

　　走到场边，方晗接过队医王彬递过来的运动饮料，拧开瓶子喝了一口，听着魏心荻给大家布置战术。

　　“德鲁诺尔的弹跳非常好，扣球力度也很大，我们在拦防时，必须顶得更坚定一些。还有，中国女排第一场比赛怎样赢她们的啊？靠的是速度！所以我们一定也得把快攻打出来！”魏心荻大声地喊道。

　　说罢，魏心荻看了看方晗，似乎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林嫣，技术暂停结束之后，你换方晗上。”魏心荻说。

　　听到魏心荻的话，方晗一下子愣住了。

　　比赛重新开始，林嫣举着2号的换人牌走上赛场。和林嫣击掌、拥抱之后，方晗低着脑袋走了下来。她发现靳胜并没有把林嫣的8号换人牌递给她的意思，方晗明白，这一局比赛魏心荻是不会再让她上场了。

　　有点垂头丧气的方晗便向场边的准备活动区走去，没想到刚走两步，她就听到魏心荻在喊着她的名字。

　　方晗转头走回来，按照魏心荻的要求坐在了替补席上。魏心荻也走过来，坐在她身旁。

　　“不让你上场，不开心了？”魏心荻突然轻声问道。

　　“没有……”方晗嘴硬地说着，却只觉得泪珠在眼眶里打着转。

　　“你觉得，德鲁诺尔的水平怎样？”魏心荻又问道。

　　方晗装作擦汗，抹了把自己的脸，悄悄拭去眼角的一滴泪水，故作轻松地说：“魏姐您说得对，她水平真是挺高的，也很聪明。”

　　魏心荻微笑着说：“她的确是一个高水平的出色选手，但她在世界上还并不是最顶尖的。如果你有机会跟随中国女排出征今年的世界女排锦标赛，23个对手，七八支世界一流劲旅，你会见识到比她更牛、更厉害的顶尖选手。”

　　方晗看着魏心荻，点了点头。

　　“现在，你看到了和高手的差距，就应该知道自己还有哪些地方需要尽快提高、尽快进步。所以，这是好事情。”魏心荻说，“除了技术上的问题，小狮子，你在这场比赛里的想法，真的太多了。”

　　方晗呆住了，她不知道魏心荻是怎么看穿她的心思的。

　　“你不用吃惊，”魏心荻说，“比赛里面，你往看台上望了多少次，我都看到了。你看什么啊？你就是在看徐指导嘛。小狮子，你生怕让徐指导看到你自己发挥不好。可是，你越是这么想，就越紧张，发挥就越差。不是吗？”

　　“对不起，魏姐……”方晗说着，声音越来越低。

　　“抬起头，方晗！我给你半局比赛的时间，把徐指导昨天跟你说的话都忘了，”魏心荻拍了拍方晗的背，指着面前的比赛场，说道，“从下一局比赛开始，你的眼睛里只有这场比赛，只有你的队友们！小狮子，你能做到吗？”

　　听着魏心荻这番话，方晗的拳头攥得紧紧的。

　　虽然方晗没有回答，但魏心荻知道，她一定能够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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