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浪小说

第十六章：神女有心，襄王无意

　　邵杰尔却没有往下继续说，而是端起水杯，轻轻的抿了一口。

　　“为什么？”坐在一旁的张真忍不住问道。

　　“我想。”孙小天说道，“一定有某些吸引到邵先生的地方。”

　　“说的不错。”邵杰尔不动声色的看了孙小天一眼，“你知道是什么吗？”

　　孙小天心里来了句我哪知道，嘴上却说道，“应该是很好看吧。”

　　邵杰尔摇了摇头，“再猜。”

　　“我想，”孙小天又想了一下，“应该是画风比较特殊。”

　　“还是泛泛而谈。”邵杰尔略带不满的看了孙小天一眼，“你看过你爸的版画没有？”

　　父亲的版画，孙小天二十多年前见过，现在哪有什么印象，唯一的印象就颜色鲜艳，还有，人物的表情比较生动。

　　其中有一幅李孝存打虎，只见一个黑脸的十七八岁少年，张着大嘴，眼神里，流露的是惊恐又愤怒的神情，虽然李孝存看起来很害怕，但他的右拳，却狠狠的击在一只黄虎的双眼间，孙小天记得，那头虎的身下，还压着一个人。

　　等等，还有不同。

　　李存孝打虎图中的那只老虎，与其它版画中的老虎，是有不同的。

　　大部分版画里的老虎，身形肥硕，皮毛光滑，张着满口的白牙就咬人。但孙浩然雕出的虎，却是肉瘦毛稀，甚至看起来病歪歪的。

　　“看过。”孙小天说道，“我觉得，那幅画里，老虎的模样比较真实。”

　　“哦？”邵杰尔来了兴趣，“怎么说？”

　　“李存孝打的那只虎，明显饿了很久，身材瘦弱，张着牙就想咬人，其他版画，老虎毛色顺滑，个个都象……”孙小天想了一下，“个个都是吃饱了的虎，摆拍的感觉严重。”

　　邵杰尔哈哈大笑，“楚画的李存孝打虎，算是版画里的孤本，我见过各种版式的李存孝打虎，画上的老虎，都是想象中的虎，就是肥胖的卧虎。老虎是不能卧的，动起来的老虎才能活下来，真正的野生老虎，胖的真的不多。”

　　邵杰尔接着话锋一转，“不过，我真正喜欢的，是李存孝的形象，李存孝打虎时，不过十三四岁，他生的本来就瘦小，只是爆发力强，看到老虎要吃他爸爸，才拼上去一打，打虎的时候，李存孝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孙小天想着那幅画，不禁点点头。邵杰尔说的对，画中的李存孝，生得瘦弱，而且面黄肌瘦，孙小天记得史书上也说了，李存孝面黄身瘦，但是力量很大，李存孝的敌人，经常以面貌和身材小看他，纷纷被李存孝杀掉或者活捉。

　　在孙浩然的版画中，李存孝即害怕又愤怒，在亲情的激发之下，最终打死了那只老虎。李孝存在打虎时，心情是矛盾的，楚画很清晰的展现了这一点。

　　“你明白了吗？”邵杰尔又看了孙小天一眼，“楚画最大的特点，是真实，其次，是细腻。我当时被下放到武山镇，你知道我是什么原因被下放的吗？”

　　那个年代，原罪的理由很多，孙小天无法猜到。

　　“就是因为我喜欢说真话。”邵杰尔紧紧的盯着孙小天，“人说真话，就有可能受到惩罚。不过，我觉得值。”

　　“您刚才还是说了假话，”张真说道，“骗那三个抢劫犯的时候。”

　　“那不算，那不算。”邵杰尔摇着手笑道，“那叫随机应变，不关原则，这个是两回事。对了，你为什么要把画版送给我。”

　　孙小天知道，眼前坐着的这位老人，一生阅历太多，说谎话实在难以过关，于是就把自己为什么要把画版送来的原因，捡比较重要的，一一说来，只看到邵杰尔的表情，慢慢变得凝重起来。

　　“我知道这样不妥当，毕竟，”孙小天顿了一下，他想咳嗽，但没有咳出来，“而且也很冒昧，毕竟，您一把年纪了。”

　　这句话逻辑是不通的，但又实在找不出什么好词，张真看着孙小天，也有点着急，小天这话说的，会得罪人的。

　　“年纪大倒不要紧。”邵杰尔看着孙小天，“不过，你把画版送给我，我也是当作一堆垃圾，只会让收破烂的来收它们，这些废木料，恐怕连两块钱也卖不到。”

　　这话说的，孙小天觉得胸口有点闷，我父亲这些年的积累，在邵杰尔眼中，就连两块钱也不值？

　　“而且，我当年也曾经劝过你父亲。”邵杰尔叹了一口气，“楚画虽好，但是想要把它保存下来，凭借个人能力是很难的，你父亲不相信，跟我说他一定会把楚画承传下来。这些年来，他一直没有联系过我，但现在，他肯定明白我当年话的意思。”

　　孙小天没说话。

　　“所以，我建议你把这些画版带回去，要是觉得重，就随手扔了吧。”邵杰尔看了一眼邵雁凌，“小凌，我是不是该吃午睡前的药了？”

　　何必这样说呢？孙小天只觉得胸口的气，终于从嗓子眼里冲了出来，虽然这些年的打磨，已经把孙小天变成一个没有多少火气的人，但是邵杰尔这样说话，还是让人受不了。

　　“我觉得你说的不对。”孙小天站起身来，顺手把画版拎了起来，“楚画即然保存到现在，一定有他的价值，你这样一说，是不是楚画的意义根本不存在？”

　　“是。”邵杰尔说道，“楚画不值得保存的意义，就是因为楚画太真实了，我当年是年轻，我现在实话实说，凭借个人之力，是很难把楚画保存下来，你父亲叫你扔掉，恰恰是看到了这一点。”

　　话不投机半句多，本来孙小天是满怀信心把画版带到这里，与邵杰尔叙两句旧，谈点人生，谈话间，一定充满了温暖的气息。

　　虽然遇到了抢劫，但这无形之中，又拉近了孙小天与邵尔杰的距离，也许两人，能成为忘年的生死之交，但是没有想到，结果会是这样。

　　“我会把画版保存下来。”孙小天说道，他觉得血往脑上冲，这么多年的时间，自己与父亲，一直在互相折磨，但现在，他明白父亲坚持的意义，“我一定会把楚画保存下来。”

　　邵杰尔站起身来，“小凌，送客，我要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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