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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盐铁之论

　　第二个画版上，描绘着一群人半环绕围桌而坐，上座的一人，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只见那老者头戴格状冠帽，左脸微倾，正在倾听别人的说话；老者一边听着，一边右手握着刀笔，用刀笔在桌子上的竹简上记录着。

　　桌子的左右两侧，各围绕着一群人，双方互相争论：有人指着别人大叫；有人摇着头，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

　　只看到版画的下方有四个字，盐铁之论。

　　孙小天啊的一声，天哪，楚画里，竟然把盐铁之论的事迹，也记录下来。

　　盐铁之论发生在西汉，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次关于国家经济政策的讨论。

　　那白发老者，是当时已经73岁的御史大夫桑弘羊。桑弘羊是西汉中期经济政策的制定者。他将盐、铁的销售，大宗货物的运输，统统安排由西汉政府来支配，桑弘羊坚持认为，生活和生产的物资，理应由国家来安排支配。

　　但是很多儒生们却不是这样认为，他们认为，国家应该允许个人进行盐铁的买卖销售，国家对个人进行征税。

　　在这一场盐铁该由国家经营，还是允许私人参予的讨论中，完成了中国历史上第一次经济政策的讨论与制订，在盐铁之论的会议之后，桑弘羊将酒类的生产和销售权，下放至民间，由国有经营，改为民营纳税。

　　在盐铁之中，一方为桑弘羊，另外一方，为当时知识分子系统的“贤良文学”。桑弘羊认为，一个强有力的国家，首先必须要保证国家的安全，因此，必须有足够的税收，才能保证士兵的粮饷和物资的供应；知识分子们，则要求进行自由贸易。这是中国历史中，经济学者与知识分子第一次面对面，进行国家经济政策的讨论。

　　桑弘羊当时位居权力的顶峰，而且他还是汉武帝刘彻留下来的“托孤大臣”，但是在讨论之中，桑弘羊展现了足够的谦逊与耐心，他耐心的听完了所有人的意见，将酒类的生产与销售，发还到民间。

　　“厉害。”孙小天忍不住喃喃自语，楚画不仅仅来自于民间，而且楚画的创作过程中，一定会有知识分子的参加，才会把“盐铁论”这个画面，在楚画里展现出来。在盐铁论的版画中，桑弘羊的谦卑，以及众人在讨论时的表情与行为，都活灵活现的展现出来。

　　第三副版画，是一个儒生模样的人，正在竹简上一笔一划的刻着。

　　孙小天觉得父亲的这幅版画中，大概是所有版画里最没有意思的。

　　其他的版画里，人物都很丰满，但是眼前的这个人物，低着头拿着刀笔，连脸上的表情都看不到，想不到楚画里，也有这样枯燥而无味的画面。

　　在版画的下端，刻着五个字，“路温舒上书”。

　　如果换成别人，一定对路温舒这个名字感到陌生，偏偏孙小天学的就是中文，在大学二年级，就把资治通鉴翻来覆去的给看完了，一上来就想到路温舒是谁。

　　“天哪，天哪。”孙小天说道，“楚画竟然有这件事情的记录！”

　　楚画能够把“盐铁之论”记下来，已经算是了不起了，没有想到，竟然还把发生在盐铁之论后的“路温舒上书”这件事情，用版画的方式记录下来。

　　路温舒是一位司法小吏，他读书不多。最初，路温舒只是县里的监狱看守，但他开始自习知识，熟读《春秋》。

　　西汉时，普通人要想有上升的空间，就必须得到当地官员以及知识分子的联名推荐，这个过程，被称为“举孝廉”。

　　路温舒被举孝廉，进入西汉司法机关的中央系统，成为廷尉史，他向当时的汉宣帝刘询，上了一篇关于司法改革的文章。

　　路温舒在这篇文章里指出，法应该不拘于以往的惯例。刘询，是因为前一任皇帝刘贺的行为不检而被废，才当上皇帝的；刘贺的被废，恰恰是一种改变，连皇帝的帝位传承，可以改变；那么司法也可以进行改革。这是路温舒为司法改革，做出法理上的说明。

　　西汉王朝到了路温舒时，经历了刘砌时期的酷法，刘彻是第一个把“腹诽”写入罪的皇帝，而在监狱中，受到酷刑折磨的犯罪嫌疑人，往往招架不住，进行有罪供述。路温舒这样说，人一旦被诬杀，那么即使以后证明了他的清白，也救不回他的生命；被肉刑割去的肢体，平反后也成为残废。

　　此前的司法官员们，把酷刑获得的口供，当成定罪的标准；负责刑讯的官员们认为，只要处罚的越重，越能获得好评。路温舒认为，这些行为，对于无辜者的伤害，更大；他建议刘询要减轻法律的条款，尤其要减少一些对于普通人的肉刑条款。

　　路温舒的建议，很重要的一个建议是，酷刑产生不真实的口供，这是一个基层司法官员看到的情景，他的上书，得到了刘询的认可。中国人的法律精神，在汉代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从刘邦的“约法三章”，到路温舒和刘询，都功不可没。

　　在版画之中，路温舒认真用刀笔记录着。路温舒的相貌，因为他属于那种过于直言而不受欢迎的人，所以没有画家，记录下路温舒的相貌，后世人对于路温舒相貌，均属猜测，因此在楚画中，没有路温舒细致的模样。

　　孙小天不知道父亲刻下这三幅版画的目的，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象“路温舒上书”，“盐铁之论”这样的版画，不可能当年画卖，也没有人要。

　　甚至连信陵君窃符救赵这种版画，也没有人要，但对于艺术来说，楚画的珍贵，恰恰是来自于楚画对历史最真实的还原。

　　孙小天接着往下翻，下面六幅版画，倒是常见的。

　　钟道扫屋。

　　关公约三事。

　　李存孝打虎。

　　孙悟空献桃。

　　庞德水战关云长。

　　这十一块版画之中，适合用于年画的，只有钟馗版、李存孝版、孙悟空版，关公约三事也可以做年画，其余的版画，并不适合作年画，但却有极高的文化价值。

　　孙小天握着画版，画版上的印痕，一点点烙到他的手心里，孙小天突然一下子明白，父亲为什么要雕刻这些版画。

　　孙浩然想把楚画保留下来，因为楚画，“用最真实的手法，描绘了中国人的世界。”

　　没错，这就是楚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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