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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兄弟相聚

　　“要说你老爸。”孙小天坐在唐乐军家二楼的客厅，客厅窗户一打开，就是山，山里的新鲜空气冲到屋子里，把猪头肉的荤气，冲淡了不少，“也是一个奇葩。”

　　刘涛拼命给唐乐军使眼色，离疏不离亲，你没事说人家老爸坏话干嘛？

　　“别眨眼了牛皮，”孙小天往嘴里塞一块皮冻，皮冻上沾了不少辣油，差点没把他呛的一口吐出来，“这三年，我连春节都没回过家，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上来就跟我吵了一架，你们说说，过不过分？”

　　孙小天的这种话，也只有在兄弟们面前说。

　　过分当然是过分，但好歹是孙小天老爸，刘涛哼了一声，“老头倔。”

　　“啥老头，不过才五十多岁，”孙小天喝了口水，“倔倒是真的。”

　　“这点你不象你老爸。”刘涛又来了一句，“你不倔。”

　　“能不能谈点正事，这不是在你单位，说个话要讲究云山雾水，兄弟之间讲话，就直来直去，”唐乐军看着刘涛，唐乐军在家里盖了四层楼，办起了民宿，楼后面的院子里，还有好几个仓库，平时在网上还卖点山货，“小天，你跟我说你想回来开民宿，说说你的打算。”

　　话刚说完，就听到客厅门外传来了一个男孩的声音，“爸，妈问你今天晚上还给不给我洗澡了？”

　　唐乐军一摔筷子，“兄弟们，自己先吃，我去给娃洗个澡，等给他洗好了澡，再来喝，稍等稍等。”话还没有说完，他的身体已经冲到了门边，门一打开，就看到一个三四岁的娃娃已经抱住了唐乐军的腿，“酒鬼酒鬼，洗澡洗澡。”

　　“兄弟，”刘涛看到唐乐军离开了，“咱们有什么说什么，你确定你准备开民宿？”

　　“是。”孙小天说道。

　　“为啥？”刘涛挟了一颗花生米，很费劲的咬着，“在海市不是做的很好，去年我还去看过你。”

　　孙小天在海市的晶丽广告公司上班，公司是个大公司，平时还能接到会展这样的业务，他也熬到了企划部的副部长，基本上算是一个事业小成的白领，说大一点，也算是晶丽公司里的一方储候了。

　　不过，孙小天觉得压力过大，而且，自己还是想有一个自己的事业。

　　比如说在家乡，搞一间民宿，孙小天的这个决定，也是有原因的。

　　武山镇的环境很好，位于红山山区的中段，气候宜人，武山镇附的风景，卖点很多，武山有十景，十景个个不同，而且春夏秋冬，景色不同。网上流传着武山镇的不少攻略，把武山镇称为“单独旅行和慢生活的人最爱的终点站”。

　　孙小天家里的门面房，一直租给曲锁匠，孙浩然看中曲锁匠安静，房租最近六年都没涨过，一直是五百块一个月，说心里话，别家同样面积的，早就好几千了。

　　最重要的是，曲锁匠现在也遇到了瓶颈，其实他可以买辆三轮车，自己上门接活，这样能挣到的更多。

　　如果曲锁匠愿意搬，乘着冬天是淡季，把房子重新装修一下，能把房子隔出四到七间房间，这样的话，明年春节后，就能开始正式营业。

　　“对了，”刘涛轻咳了一声，“大伯现在，还做不做版画？”

　　刘涛的父亲刘老兵，以及孙小天的父亲孙浩然，曾做过一段时间的师兄弟，俩人同时拜了四十年前、下放到武山镇的物理老师邵尔杰门下，当然学的不是物理，而是雕刻版画。

　　武山镇的版画，在三十多年前，是有名的物件，附近周边城镇的百姓，只要有亲戚朋友住在武山镇，就会托着他们，从武山镇带几张版画。

　　不过，随着印刷版画的出现，武山镇版画，已经消失了近二十年。

　　“我没问过。”孙小天想到了儿时一幕幕的画面，他与刘涛，与各自的父亲，一过年，就去镇上的新华书店一楼租来的柜台里卖年画，不过上了中学以后，就没再卖过。

　　“我家老头说，”刘涛也咬了一粒花生米，“你爸的天赋，比他要好。”

　　刘涛看了看孙小天，刘老兵不止一次说过，希望能重拾版画，不论以哪一种方式进行。

　　刘老兵当年是带师入门，拜到邵尔杰门下时，已经做了好几年的木匠，孙浩然则是高中一毕业，就到邵尔杰的门下拜师，邵杰夫自然更看重孙浩然一些。

　　孙浩然的天赋，更强一点，孙小天以前也看过两人做版画，同样一款版式，孙浩然用三到五天，就能完成一版；刘老兵就差多了，一个星期到十天，才能制成一版。

　　1979年，也就是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开过以后，二十多年未曾露面的武山版画，重新开始在武山镇出现了，邵尔杰是海市下放而来的，他多次说，武山版画，当然是武山人自己制作的才是，所以，邵尔杰不出手，市面上流行的版画，全部出自孙浩然与刘老兵之后。

　　孙刘二人，第一次试水是在除夕下午下班后，摆摊子在县政府大门口卖，一毛七一张的年画，短短一个小时内，卖掉了七百三十二张。

　　武山镇版画讲究人物造型，色彩用的多，更重要的是，当时的人们，生活比较贫乏，精神生活里的大部分内容，只能依靠听收音机来完成；很多老人还不识字。年画等于一下子就把人们，拉到了过去的世界里。

　　孙浩然卖的最好的一副版画，叫做钟馗扫屋。版画中的钟馗，须发皆张，红衣黑靴，肥胖的身子挥舞着扫帚，让人看了即可笑又可爱，钟馗那张粗旷的脸上，还会能微微带些红印。

　　对于老百姓来说，钟馗本就是辟邪之人，本地人有句俗语，钟馗扫屋——缺婆娘。谁家要买了钟馗扫屋的年画，到了第二年，单身汉一定能娶到媳妇。这话一出，钟馗扫屋的版画，就更好卖了。

　　孙小天听着刘涛的话，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儿时的记忆一点点回来了，虽然很短，但毕竟是快乐的回忆。

　　版画是孙浩然生命里，最有价值的事，上世纪八十年代，武山镇的版画，除夕一天最高的销量，能达到三千七百多张，孙小天记得，那天孙浩然笑的合不拢嘴，一边卖着年画，一边把顾客的要求记下来。

　　“王琳守城，好的，我记下来了，李存孝打虎，明年是虎年，老哥你确定要这张年画，好的好的，好的好的……”

　　父亲的笑容，在八十年代末渐渐消失的，印刷出来的铜版画，渐渐取代了版画，铜版画的价格便宜，用的纸，也比版画的纸，要光滑的多。

　　人们始终有喜新厌旧的心理，版画在印刷画的打击之下，彻底一撅不振，以至于孙浩然和刘老兵，渐渐不再印版画。

　　刘老兵去外地的印刷厂打工，孙浩然回到印刷厂做排字员，不出五年，电子排版开始进入中国，孙浩然父亲被迫早退，拿着几百元的工资，闲在家里。

　　从印刷厂内退之后，孙浩然再也没有摸过制做版画的雕刀，孙浩然觉得，他实在是拿不起那把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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