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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夏虫不可语冰

　　象王琳守寿州、伍子胥渡江，都是以事件外加人物，形成的版画主题，伍子胥渡江之中，船夫的形象，甚至比伍子胥还要高大，当时白发船夫把伍子胥带到了江东，放弃赏金，在子胥渡江这个故事里，船夫的形象，是比当时的伍子胥，还要高大。

　　这是楚画的最大特点，写实。真实的反应历史，用小人物来衬托大人物和大时代。当然，楚画中，也展现了非常浪漫主义的一面，即虚构。

　　象钟馗扫屋，就是典型的楚地浪漫主义，在钟馗扫屋这版年画之中，钟馗马虎又粗心。能让普通人安心定物的钟馗，被扫地这种小事，弄得焦头烂额，看来象钟馗这位人物，也少不了一位贤妻。

　　钟馗扫屋里展现的故事背景与含意，把中国人的传统家庭观念，再一次展示。

　　一句话，楚画是中国版画中的孤本，楚画展现了楚地之民的勇敢与浪漫。

　　“后来邵尔杰就开始雕刻版画。”刘涛说道，“大概是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后。”

　　1978年底十一届三中全会的召开，代表着整个国家重新回到正常的轨道上，当时邵尔杰的环境已经很宽松了，人们都知道邵尔杰未来肯定要回到城市里，以前那些找他麻烦的人，都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

　　邵尔杰用了两到三年的时间，把原本散落在民间的武山版画，雕刻了出来，此外，他还开始收教学员，大概是想把楚版画流传下来，最终收下了孙浩然与刘老兵。

　　孙浩然当时只有20岁，高中毕业时，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孙浩然学东西也确实快，仅用了两年的功夫，就能独自制造甚至是设计版画，被邵尔杰称做，“能把楚年画的蕴味，最真实展现的人”；刘老兵当时27岁了，还没有结婚，不论是反应还是天赋，都要差了一点。

　　其他的人，都是想到邵尔杰那里碰碰运气，其中有一部分人，是看着邵尔杰可能离开武山镇，回到城市里任教，与邵尔杰搞好关系，未来可能多条路，这样的人，邵尔杰统统不收，甚至不爱答理。

　　邵尔杰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离开了武山镇，先是到海市一所高中里当老师，后来又去了一所大学里任教，最终，退休在海市。

　　“你查的那么清楚？”孙小天承认自己有些吃惊，没想到刘涛的背景调查能力那么强。

　　刘涛点点头，“楚版画，我觉得非常有价值，只不过，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人收集和整理，本来，叔叔是最有兴趣的。”

　　孙浩然是武山镇当今唯一的楚版画匠人，但问题是，孙浩然对于楚版画，也是有心无力。

　　首先，孙浩然经历了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楚版画的全面没落，当时的楚版画，价格是四毛二分一张，这是个成本价，不能算太高。

　　要知道，楚版画在1984年第一次正式在武山镇新华书店开卖时，从两年前的一毛七分，涨到了三毛九分一张，在七年之中，只涨了三分钱，说句心里话，是成本价。

　　但是当时，铜版纸印刷出的各种版画，已经开始充斥着市场，一张80厘米宽、40厘米长的横幅版画，也就是常说的800乘400尺寸的横画，价格不过两毛一分钱，这种横画中，最有代表性的，是一帆风顺。

　　一艘三桅的典型的大航海时代的帆船，在蓝色的海洋中航行着，即有一帆风顺的语境，又符合当时的流行文化。

　　当时普通的版画，就是通常的60厘米长、40厘米宽的版画，价格一般在两毛四分至两毛八分之间，最夸张的是，铜版版画的价格不断在降。

　　腊月二十三那天，老百姓们把那天俗称为“小年”，就是要送灶王爷上天的日子，卖铜版纸版画的商人，就开始上街卖画了，价格是两毛八分一张。

　　到了除夕那天，铜版版画的价格，可以降到两毛一张，家里住的远一点的商贩，为了回家吃年夜饭，还能降到一毛八分一张。

　　于是，人们都集中到除夕当天买铜版版画，这些商贩最后定了一个规则，当年卖不掉的版画，留到第二年再卖，坚决不打过分的价格战，价格始终定在两毛二分以上。

　　这些铜版版画商贩们不打价格战，但他们定的价格格，对于木版版画来说，用今天的话说，就是残忍到割喉的价格战。

　　孙小天清晰的记得，自己五岁到七岁时，最快乐，那时候一放寒假，自己就会跑到镇上的

　　新华书店里玩，那个年龄，对应的是1987年至1989年，那时候木版版画还很好卖，自己只要去新华书店里孙浩然卖画的柜台，就能拿到一块五毛或两块的零花钱，和张真、刘涛和唐乐军，一起买米糕或糖糕吃。

　　有时候，还能去玩点套圈的游戏，那时候的套圈游戏，用现在的话，不掺水，老板挣的也是辛苦钱。套圈老板会摆出泥娃娃、铅笔卷这样的东西，一个圈一毛钱，套中东西就归你，孙小天记得套过最值钱的东西，是一个会眨眼的洋娃娃。

　　孙小天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

　　刘涛以为，孙小天完全赞同了他的话。

　　“兄弟，”刘涛说道，“我们应该把武山的楚版画，好好收集整理一下，这个工作，我觉得你比我更胜任。”

　　孙小天苦笑了一下，这不，刚刚还是甜蜜的回忆，那边，父亲逼着自己拿着细锥练习雕工的事情，又一下子涌了上来。

　　“我不行，实在不行。”孙小天说道，“牛皮，”他喊着刘涛的外号，“这种工作，本来就不是我做的，再说了，我老爸对这也不感兴趣了，我对这些东西也不在行。”

　　“不是，”刘涛急忙说道，“你不知道这中间的意义……”

　　“我怎么能不知道，现在这个时代里，版画根本没有生存下来的意义。”孙小天说道，“兄弟，我们现在处在信息爆炸的时代，你明白吗？”

　　刘涛还想说话，孙小天打断了他。

　　“说实话，本来，我对这些木版，还有些美好的记忆。”孙小天叹了口气，“现在全被打断了，兄弟，版画被淘汰了，早在二十三年前，就被淘汰了，淘汰的不仅仅是版画，还有很多东西，我也不想说太多，这些画版，如果我老爸不要，我就把它们挂在网上卖掉算了。”

　　刘涛的脸涨的通红，接着狠狠的跺了一下脚，重重的说了一句，“我说了半天，全都是废话，夏虫不可语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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