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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我们还是兄弟吗？

　　冯怀林这时候已经在县城工作了一年多了，除了每个月寄钱回来外，他基本没有回过村子了，新买的自行车，也是*踏上这片故土。

　　昨天有个从村子去县城的小伙子碰见了冯怀林，就随口跟他说一些有的没的，正好，说到了邓云枝蹬三轮车带冯文祥去看病的事情，这可把冯怀林急的，立马今天请了假，就赶回到村子里。

　　话说钟赫轩成了这般模样以后，冯怀林就再也没见过他，周桂生也是一样没见过的，这周*谁都不见，整天关在家里，连那个小店，都是他母亲在看。

　　今天突然碰到了钟赫轩，还是让冯怀林有些惊讶的，不过看着这家伙如今落魄与邋遢模样，冯怀林心里啊，是怎么都恨不起来。

　　冯怀林就刹车停在了银杏树边上，他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钟赫轩笑眯眯打量自己这位兄弟，看起来虽然经历过大起大落的变故，但显然还是恢复了元气，他就说道：“那群老爷们求我帮他们办事。”

　　办事？冯怀林那是不相信的，钟赫轩如今在村里的地位连狗都不如，这群家伙能找这个混蛋办事？

　　这话给茶楼里的人听见了，就隔着窗户喷唾沫，怒骂：“你个混蛋钟赫轩，念个混蛋学，写个混蛋书，到头来，连个混蛋主意都出不了。”

　　这人自己都数不清说了多少个混蛋，这好像成为了一种习惯，但凡跟钟赫轩讲话的人，都得带上一两个混蛋，要是忘了加，或者加错了地方，就会被人耻笑的。

　　混蛋钟赫轩，成为了混蛋的代名词。

　　有人看到了冯怀林，就用肘部碰了碰身旁的人，示意他们去看，众人也就一块伸长脖子，探出脑袋，一起去看站在银杏树下，撑着自行车的冯怀林。

　　冯怀林见到这群人，不禁心中暗叹，愧疚着低下头。

　　忽然有个人小声说：“这怀林不是念过大学吗？而且还去过南京跟徐州，人家见过世面啊，为啥不让他给我们出出主意呢？”

　　这话让大伙恍然一震，说得对啊！求钟赫轩算什么？这混蛋顶天了就会写两句骂人的话，想来冯怀林可是考出去的大学生，一提名字，邻里八乡没有人不知道！

　　于是有人跑了过来，亲切地挽住了冯怀林的胳膊，就像挽着自己的亲兄弟一样，弓着身子，拉着冯怀林进入到了茶楼里。

　　冯怀林不晓得这群人是要干什么，他更想不到，让他整天焦头烂额，苦思冥想都不知道该怎么还的钱，就因为这样一件小事解决了。

　　一群大老爷们，坐在桌边一个个那叫唉声叹息啊，要不是没学习过表演，恐怕这时候眼泪都流下来了，只可惜没飙泪水，唾沫星子倒是喷得到处都是。

　　冯怀林算是听明白了，他忍俊不禁，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小村子里会发生这种事情，实在是令人发笑啊。

　　众人见冯怀林笑了，就更加焦急起来：“怀林啊，你别只顾着笑啊，教教我们，到底该怎么办啊？”

　　冯怀林想了想，就说道：“自古以来，想破坏一个团体，从外部的难度，是很大的，但如果从内部，反而十分容易。”

　　大家伙面面相觑，寻思着这句话每个字都听得懂，咋连贯起来，就怎么都听不明白呢？跟扯淡似的。

　　冯怀林便竖起一根手指，压低声音，想贼似的，小声而谨慎地说出了一个成语：“挑拨离间。”

　　这样一说，这群人就明白了冯怀林的意思。

　　他们一拍脑袋，恍然大悟：“对啊！这么简单的道理，我们咋没想到呢？”

　　大家啧啧啧竖起大拇指，点头称赞：“上过大学就是不一样，上过大学就是不一样。”

　　冯怀林就低头，愧疚道：“还是多亏了各位不计较，我冯怀林欠你们的钱，会慢慢还的，这段时间我寄回来的钱，我爹和娘都给你们了吧？”

　　说到这件事，大家也都露出了不自在的表情。

　　有个人站了出来，叹息道：“怀林啊，我们也正想跟你说这个事。文祥叔呢，确实每个月都给我们钱，我们不要，他也非要给我们。”

　　“但我们啊，也确实不好意思再要了，你看，文祥叔现在病重，你们里里外外都要钱，冯鑫还那么小，你们家啊，也不容易。”

　　有人接上了话茬，继续说道：“我们合计过了，其实以前你问我们借的钱，早就还完了，我们做人也不能这么不地道，以后啊，就两清了。”

　　冯怀林一愣，不敢置信地看向这群大老爷们，他们有的坐在凳子上，有的蹲在地上，灰头土脸，面黄如枯，但他们笑起来确实那么亲切，满嘴的大黄牙，却也一点都不惹人厌。

　　冯怀林嘴角*了两下，仍是没有绷住，抽出了眼泪，他眼角像是决堤一般，浊泪哗哗哗奔腾着，沿着脸颊滑落。

　　眼泪很重，就像一直扛在冯怀林肩膀上的担子，这么长时间以来，无论多少人指责他，无论多少人怪罪他，他都没有被压垮。

　　但今天听到这些村民们说两清的时候，冯怀林，忽然垮了。

　　眼泪垮了，担子也垮了。

　　他弯下腰，眼泪就流进了嘴里，流进了鼻子里。

　　冯怀林语无伦次，被眼泪模糊的看不清任何东西，他就拼命说着两个字：

　　“谢谢，谢谢，谢谢……”

　　冯怀林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多少个谢谢，他好像对每个人都鞠了一躬，对每个人都说了一句谢谢，又好像是两个，总之他数不清楚，钟赫轩也数不清楚。

　　从茶楼离开的时候，冯怀林的脚步，变得异常轻快，他觉得空气好像也变得香甜起来，推着自行车的胳膊，也没那么累了。

　　钟赫轩就跟着冯怀林身旁，有的没的说着一些闲话。

　　村里谁谁谁女人怀孕了，连爸爸都找不到。

　　县城里来了一个秃头，到现在都不知道是谁家的人。

　　前些天有个孩子去爬了祖坟，听说一直发烧，怎么都治不好。

　　……

　　村子里的趣事很多，钟赫轩的嘴也没停过。

　　直到，冯怀林率先停下了脚步，他已经到家门口了。

　　钟赫轩，适时闭了嘴，他眼巴巴看向冯怀林，就像小时候的自己，在看被惹怒的父亲一样，他想取得原谅，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冯怀林抿了抿嘴唇，说道：“我到家了，你……你回去吧。”

　　说完，冯怀林推着自行车往屋内走去，背后，却忽然传来钟赫轩的叫喊声：“怀林！”

　　冯怀林没有回头，驻足了脚步。

　　钟赫轩看着他的背影，声音带着微微颤抖：“我们，我们还是兄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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