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茗独自站在青城山老霄顶,俯视着山下,心中感慨万千,他自从五岁上山,十岁学艺,到二十岁初涉江湖,再到三十岁在江湖中扬名立万。这二十多年来,杨茗经历了太多。
杨茗长得眉目清秀,帅气高大,体形健朗,较一般习武之人略瘦,一双眼睛比常人大了不少,这双眼睛略带点忧郁,眼神中又透出些坚韧和果敢。
杨茗的笑和常人不同,他总是轻轻的一笑,嘴角微微上仰。
杨茗身为青城六弟子,上有几位师兄,自己要以他们的令号行事,而下有几位师弟、师妹需要自己照顾和教导,门中许多重要之事,几位师兄不便出面时,都是自己去解决和面对。他自感身上的担子不轻。
整个青城山,无处没有杨茗的记忆,这里是他一直心爱的家,在这里,有他最敬爱的人,有他最依赖的感情。
当年师父将他带到山上,第一次看到大师兄和二师兄时,二人眼中严肃的表情,吓得他四处躲藏,是三师兄牵着他的手,带他去青城山四处转悠,后来,四师兄和五师姐也来看他,他们大不了杨茗多少,杨茗感觉和他们很亲近,之后就整天跟在他们后面,成了他们的小尾巴。
杨茗乃是一性情中人,在他心中,并无太多正邪之分,他认为正亦有邪,邪亦有正,正邪就在人的一念之间,而并非有绝对的正邪之分,所以在行走江湖时,杨茗喜广交朋友,天下九流之道,他均能和其肝胆相照。
杨茗能为那些江湖朋友们两肋插刀、舍身忘己。他认为一起经历过风雨的朋友,感情最为深厚真诚,而自己喜欢和这样的朋友在一起时的那种默契和轻松。
杨茗有些自恋,心中也自视甚高,其清高的外表、略显冷漠的表情下其实内心藏着一颗火热的心,他虽不言说,但常常会在心里为朋友们安排好一切。
施恩莫望报,这也是杨茗心里的一个信条,助人之后为自己所换来的快乐,已经让他心里觉得足够。
就在杨茗独自感受这青城美丽风景的时候,身后忽有几个身影一闪而过,杨茗眼神敏锐,沿着那影子的行迹寻去。
这山中风大,树枝不时被风吹动,可有一株树摆动得比其他树略略有些不同,杨茗心知刚才那些人定是藏身在了那里。
杨茗不动声色,随手拾起地上的几片树叶,只见杨茗手指轻轻一弹,树叶划过空中,直飞向那林中,只听几声尖叫,树丛中迅速窜出几人。
杨茗道:“何人敢来我青城寻事?刚才我只使出一分力,否则你们早已没命”。
那跳出的几人均穿着紧身衣,蒙着面,并不和杨茗多言,忍着伤痛,几人迅速上前围攻杨茗,杨茗轻声笑道:“江湖鼠辈,真不知天高地厚”。
只见杨茗并不等几人近身,拾起地上几粒石子,手微微一抬,几粒石子如梭般发出,那几人便全部倒在了地上。
众人一片哀号声,在地上翻转,却无一人能起身。
杨茗笑道:“若你们真能迫我出手,那也还算英雄,这次我只用了二分力,几粒石子就让你们爬不起来,还敢来我青城捣乱”。
众人求饶声不断,杨茗怒道:“技不如人,回去多勤加练习就行了,而身负一点小伤,就跪地求饶,算什么江湖人士,真是丢人!”
“大侠武功盖世,小的几个只是传闻你青城山异常富庶,所以此次前来,只是想在暗中取一些财物而已,岂敢对你青城不敬,您刚才也看到了,我兄弟几个,武功低下,在江湖中也常常会受到别人的欺压,所以为了求生也只能做些偷鸡摸狗的贼事”。
杨茗怒道:“你等诸人看上去个个身材高大,若只想要寻口饭吃,是何等小事,我看你等诸人,整天只想着不劳而获,贪图享乐,看来还得再教训你们一通才行”。
说完,杨茗脚尖一点,旋即在众人身上各重重的踢了几脚。
众人一个个痛得满地打滚,“大侠,我们知错了”。这次没人再敢言饶命,只听此起彼伏的认错声不断。
“我们只是一群江湖小混混,何劳大侠如此动怒呢?我们此前被人抓到,自不免会受些皮肉之苦,被人咒骂几句也是常事,只是向大侠这样,边打边真心教训人,还真是第一次。”其中一位脸色有些灰白,头发蓬乱的小混混说道。
杨茗道:“今日教训你们也算够了,只是就这样放你们走,你们今后恐怕还会重新做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当当男儿,就算穷死饿死,被人打死,也不能丢了气节,你们看上去也不是什么大恶之人,只是身上匪气太重,我想留你们为我青城做些杂役之事,不知你们是否愿意?”
“我们只是一群无家可归的人而已,大都出自贫苦人家,流落江湖四处受人欺负,才会几个聚在一起,壮壮声气,彼此有个照应。”众泼皮答道。
“如此说来,你们也算日子过得艰难。只要你们真心改过,这青城上下,定有能容你们之地。”杨茗言道。
众泼皮有些诧异,此前行迹被发现,不是被打个半死,就是被送官府,而如今眼前这男子,不仅武功高超,而且长得气宇轩昂、风流倜傥,怎会如此关心我们这等鼠辈呢?要我们留在青城又有何目的呢?
杨茗对众人道:“你们虽武功不高,但也只是做些偷摸狗盗之事,并无害人之心,今日我就给你们一条改过之路,我青城在山下有数家酒店,过几日,我为你们再开一家,由你们几人自行经营打理,每月只需交纳些租金即可,你们可有意见?”
众泼皮勉强支撑起身体,在杨茗面前跪下,“多谢大侠,大侠不仅不记我们小人之过,还为我们安排出路,大侠之命,不敢不从,从今以后,我们定会重新做人”。
这几人不由对杨茗心生感激。
杨茗笑道:“既然众位兄弟现在已答应在下,那我们也就是一家人了,众位兄弟请起,以后这样的大礼不必再行,众位以后年长的就叫我杨兄弟,年少的就叫我杨大哥,若再叫大侠,就不把我杨茗当朋友了”。
杨茗将众人一一扶起,和众人席地而坐,“要是现在有酒,能和众位兄弟痛饮一场,在这老霄顶上,看着如此美好风景,岂不是件快事!”
一泼皮道:“杨大哥不必为此事担心,我兄弟中有一人叫阿五,此人嗜酒如命,其酒量奇大,所以每日身上定会背着一个大号的酒壶,就算出来和我们做事时也会带着,这酒就是他的命”。
众人叫阿五将酒壶献上,杨茗接过酒壶,痛饮了几口,这酒虽只是平常人家所酿,但酒劲十足,一般人喝上几口,就能醉上半日。
杨茗识得此酒好处,心知众人所说不假,那阿五定是能饮之人。杨茗虽也颇为好酒,但对酒的研究方面却无什么讲究,只要是烈性一点的酒,让自己一喝下去,全身发热,浑身通畅,他就觉得满意了。
那阿五见众人一一喝过之后,便将酒壶抢过,众人喝了一圈,其实也不过只喝了半壶而已,只见阿五接过酒壶,仰着头,只听咕咕几声,等那阿五放下酒壶时,壶中已空空如也。
众人不觉一起哈哈大笑起来,杨茗看着阿五其人,这人身得体形精瘦,脸上有些猥琐,怎么看也不是一个能饮之人,可刚才确是亲眼所见,这世人之人,真是人不可貌相,这天地间的人均不可小视,每个人定有其特别的一面。
众人在山顶畅谈一番后,杨茗吩咐众人,三日后到青城山上来找自己,到时自会将一切处理妥当,给众人一个安身之所。
众人答谢后,和杨茗告辞。
杨茗此时也无心下山,在众人离去后,便席地而坐,调适一下内息,吸取一下这青城之顶的灵气。杨茗对武功有着极高的悟性,其天分之高,数十年少有,加以时日,定能成为武林中翘楚之人。
在杨茗调息之时,山中逐渐变得静寂,夜幕开始降临,只听见山中溪流的声音,风吹树叶之声,还不时传来几声鸟的鸣叫。
在月光的照映下,只见树叶摇曳,在地上晃动着许多的影子,杨茗睁眼一看,发现有个影子有些特别,仿佛是一个人影。
杨茗将头轻仰,发现一位银须白发,道骨仙风的人站在面前。
杨茗纳头便拜,“师父您老人家可好,弟子极是想念”。眼中有些泛红。
只见这位长者,年约八旬,身材中等,面色红润,皮肤白中泛红,手上的皮肤也极其嫩滑,眼神如电,极是有神,那五官倒是长得平常,鼻阔口大。
“茗儿起来吧”。长者道,那长者轻轻的拉着杨茗的手。
这长者是青城前任掌门清一,也就是杨茗的授业恩师,杨茗幼时便被清一带回青城抚养,在杨茗心中,清一是其最亲最近之人。
只是这清一仙师,退隐后不再涉足江湖之事,整日不是云游,就是在青城后山独自隐居,就连门中弟子也无人知其行踪。
这仙师偶尔会回来见众弟子一面,但时间不定,所以有的弟子可能几年也难遇到仙师一次,就是杨茗,也已有一年多未见到师父了。
“茗儿,师父想看看你武功的进展如何?虽你的武功多由你几位师兄传授,但一些武功要诀,定要为师的亲自指导才行,你先下去使几套剑法给我看”清一道。
杨茗将本门一些剑法在清一面前一一使出,只见杨茗轻展身躯,手腕柔和,将手中的剑使得像杂耍一般,不仅仅动作飘逸潇洒,且剑招中攻守兼备,难以找到其漏洞。
清一频频点头。“茗儿,你剑术上的造诣离你三师兄不远了,你使几路暗器让为师看看”。
杨茗右手拾起身边几张树叶,左手从地上捡起几粒石子,将石子用力向上一扔,然后身子在地上转了一圈,将手中树叶一一抛出,只见那些石子在空中瞬间变成粉末,无一石子有落地之声。
“果然天分极高”清一捋须笑道,“暗器讲求听声辨位,这小石子在空中发出的声音极其细微,你仍能准确判断,果然没有让师父失望”。
“师父现在看看你的轻功,师父将手中玉佩扔出,你要在它掉在地上之前接住”。
只见清一手指一弹,那玉佩如箭般飞出,离地只有三米高,杨茗深吸一口气,脚尖一点,身形快捷如闪电,沿着那玉佩的飞行轨迹奔去,只短短几秒钟时间,就追上玉佩,在其落地的瞬间,将其抓住,送回到清一手上。
“呵呵,茗儿轻功已是出神入化了,假以时日,定会超越你二师兄”。
“茗儿,现在师父再试试你的内功,我们练武之人,最重内功,遇到武功绝顶之人,招式已不重要,而内力的比拼,才是最后胜负的关键”。
“你对着那株大树打一掌”,清一令到。
内功并不是简单的以力为主,而是要以气为主,气到则力强,杨茗凝神吸气,只见其轻描淡写的对着大树挥出了一掌。
清一走上前去,将树皮轻轻剥开,对着里面吹了一口气,只见粉沫四起,原来树干中央已被杨茗用内力震裂得粉碎,清一赞道:“果然不愧我青城弟子中最具武功天分之人”。
“茗儿,你武功精进,超出了为师的想像,只是你要记住,剑法的最高境界是人剑合一,心到剑到,你虽在剑法招式上已无破绽,但剑气合一方面还需要慢慢领会”。清一轻声道。
“暗器讲求的是听力、视力和判断力的结合,在出手时,定要做到全神贯注,而手法的精准更需要严加训练才能准确无误,有时目标是灵活的,对你的判断力的要求会更强,你要加强这方面的练习”。
“而轻功虽说和内力有关,但真正的轻功高手内力并非天下最强,轻功主要是下肢力量的训练,和身体的平衡,在辅助内气,身法的灵活变换也是其要诀”。
“在内功修为上,更是要注重天地人合一,方能将体内真气天地相结合,吸取日月精华,这样的内力才是强大的”。
清一对杨茗的武功一一加以提点,对其略有薄弱的地方再特别强调,杨茗仔细领会师父所说的每一句话,并不时将心中一些疑惑说出,请师父指点,这师徒二人就在这老霄顶上彻夜长谈。
“茗儿,这江湖中有甚多险恶之人,你个性爽直,做事爱憎分明,但心中义气过重,为师担心你一心为善,恐会遭人利用,以你的性格,将来在江湖中定会有一番作为,也定会有一些不寻常的事情发生”。
“我武林中人,其实习武的初衷都只是为了健体强身,保家卫国,但正是因为有了武功,有的人就会利用自己的强大,而去做一些违背自己初衷的事情,才会有那些充满野心的人出来危害武林”。
“在我的众弟子中,你是师父最为疼爱的一个,你心思缜密,做事有责任心,也是最富爱心的一个人,武功天分也高,师父其实希望将来你能为天下人做一番事业,为整个武林的安危负起责任”。
“你几位师兄虽现在成就高于你,但师父相信,以你的天分和努力,将来一定会成为我青城的骄傲,你知道自己能力越强,你身上的担子就会越重,现在是青城,将来恐怕就是整个武林了”。
“师父最放心不下的一件事,就是你的婚事,你已经三十岁了,还一直没有成家的念头,这让我这个做师父的怎么对得起你在九泉之下的父母呢?”
杨茗道:“师父对弟子的关心和疼爱,弟子永远铭记在心,师父的教诲,弟子也一定会牢记于心,弟子有一颗浪子之心,只怕会耽误了别人家的好女子,弟子之事,让师父您老人家*心了,是弟子不孝”。
清一笑道:“师父乃是行将就木之人,和平常那些老人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想看到自己的儿孙能事事安好就很满足了,江湖上和本门中的事情,师父已力不从心,也只能交给你们了。”
杨茗道:“师父一身道骨仙风,百年难见的高人,天下人莫不对师父尊敬有加,弟子们也只是蒙师父的庇护,才能有今日的一点小小成就。”
清一笑道:“我清一一生最大的成就,就是收了你们这些弟子,个个没有让师父失望呀!”
杨茗道:“那都是师父教导得好,弟子们能遇到师父,才是弟子们这一生最重要的财富,师父,如果没有你,茗儿我现在可能早已不在这世上了”。
清一轻轻的捋着胡须,“茗儿,师父知道你所学武功太杂,不如你几位师兄专攻一术,所以在有的方面,你不如他们领会的境界高,但这也是你的特点,只是师父希望你能将所学融会贯通,若你能自创一套自己的武功,将来定会成为一代宗师的”。
杨茗道:“师父如此高抬弟子,羞煞弟子了,弟子虽自视清高,但在师父和众位师兄面前,自知差距明显,弟子还有太多东西需要学习,若要成为一代宗师,弟子实在不敢枉想”。
清一笑道:“茗儿,世事难料,师父知道你最大的优点,就是有一颗赤诚之心,能平等对待天下人的心,凭你的身份和武功,在江湖中,若换成其他人,早已有些高高在上,飘飘然了的,而你,却能和刚才那些市井小混混称兄道弟,无丝毫架子,真是难得。”
原来,刚才杨茗教训众泼皮的事情已完全落入清一眼中。
“师父不会怪弟子和他们称兄道弟的,丢了你青城六弟子的脸了吧。”杨茗道。
清一笑道:“师父岂是那世俗之辈,只是这些事,若让你几位师兄看到了,定会训斥你一番的,会说你堂堂青城六弟子,居然和几位小混混在一起喝酒聊天,互称知己,有失身份呀”。
清一道:“你几位师兄为人过于刻板,但也是为了青城声誉,现在我已将青城交给了他们,所以,很多事,师父无权过问,也不会过问了的”。
“茗儿,师父还有最后几句话要和你说,你好好听了”清一表情变得严肃。
杨茗恭身,侧立在旁。
“茗儿,你一定要记住,无论今后发生任何事,你都要坚持,坚持你心中那些你认为对的东西,决不能放弃,也决不能屈服于任何东西,甚至是面对你最亲最近的人,你也不能违背自己的理想,明白吗?”
“若你将来真能成大志,师父希望你能永远保持今天这颗仁爱之心,保持这颗悲悯天下的江湖丹心”。
杨茗道:“师父的教诲弟子一定铭记终身,无论今后发生任何事,弟子都会记住师父今天的教诲,弟子发誓,永记师父教诲,决不敢有任何违逆,今后行走江湖,定以一颗仁爱之心为江湖做事,永保一颗江湖丹心”。
师徒二人默默对视,眼神中充满了信任和理解,而清一的眼中,更是充满了期望。
杨茗和清一师徒情深,这一别又不知要多久才相逢,杨茗看着师父,师父虽然看上去仍然精神矍铄,但仍掩不住岁月在他脸上留下的痕迹。
“茗儿,师父要去云游了,记住今天师父的话,做一个堂堂正正的江湖英雄”清一说完,后大笑几声,只见他纵身一跃,便离地几丈有余,身子飘在半空中,“我去也”,瞬间便不见了清一身影。
看着清一远去的身影,杨茗心里不免多了几分悲伤,在这个世上,师父是最了解自己的人,一直待自己如亲生,无论是教自己武功,还是教导自己做人。
杨茗眼中浮现出小时候的许多画面,师父第一次带自己在山中,自己胆小害怕的样子,第一天传授自己武功时,自己拙笨的表现,第一天带自己去叩拜祖师时,自己忐忑不安的而又神圣的表情。
那个稚嫩的孩子一天天长大,杨茗心里不想长大,他喜欢那个可以整天偷偷跑出去完,,调皮捣蛋的小男孩。
杨茗对着清一离去的方向,叩拜了几下,也自行下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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