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分钟后,职工们都退到了办公室门外的走廊里,商量推选谁当代表。
老陈摇着头低声对何丽娜说:“看他们的阵势,是有备而来。”
头发花白的王副组长也悄悄说,他们前几天就约好了。
“不管他们怎样,想一想我们该怎样解决,贺书记那里有消息了吗?”何丽娜问王副组长。
“贺书记还在开会,听羌秘书说,讨论很激烈。”
是的,职工安置始终是一个让领导头疼的问题,稍有不慎,搞不好来个集体上访,领导们很清楚,和谐是头等大事,安置是关键,没有钱,一切全是空谈。
“再与羌秘书联系一下,我们这里等着他们的会议结果。通知公安派人来维持秩序。”何丽娜说话干脆利索。
王副组长随即联系起来。
其他清算小组人员,在何丽娜的安排下,都忙开了。有的把这几天的工作简单向何丽娜作了汇报,有的到隔壁打扫小会议室。
瘦高的中年男人带着几个人雄赳赳地来了,其中那个胖乎乎的妇女也在里面。
何丽娜已经在隔壁的小会议室里等他们了,三位法官与清算小组的几个人坐东朝西并排而坐。
王副组长原来是外贸总公司的副经理,他对那个瘦高男人喊着:“韩磊到这里来。”手指着会议桌的对面,示意他们坐下。
韩磊刚想说话,那个胖女人的机关枪就扫了过来:“少废话,再坐,太阳都要下山了,我们没有时间给你们重复讲来讲去,还是一起到下面对大家讲清楚。”
“对对!到下面一起讲。”韩磊连连点头。
“大家先把问题集中讲一下,我们再下去一起答复。”何丽娜坚持己见。
“为什么要浪费时间?下去讲不是一样吗?”胖女人把头一扬,责问何丽娜。
“赵红英你说什么?”王副组长一脸不满,“下去讲那是肯定的,但起码要让法院的人知道讲什么?你们要解决什么问题?”
“你没有嘴呀!你不会跟他们讲?我们要解决什么问题,你难道不知道?你要是这个组长当不了,就给我滚回去。” 赵红英把圆圆的脑袋一扬。
赵红英是公司里有名的大炮,小学文化。当初外贸总公司的土地是他们村委的,她是土地征用工,资格比一般人要牛气得多,其他人还有下岗或者解聘的可能,对她来说,土地工是永远的金饭碗。谁料,金饭碗丢了。
“你说什么?我滚不滚回去是你说了算?你以为还是土地婆?别在我这里耍威风!”王副组长很生气,好歹自己是公司里的副经理,一直是单位领导,今天无辜被这个土地婆炮轰一番,这口气难以咽下。
“土地婆怎么啦?碍着你啦?”她握着拳头就要往他这边冲,一副打架的样子。
“怎么?想打架?”陈坤宇坐在最外面,见到赵红英冲过来,“唰”地往她前面一站,双手一摊,挡在了她的前面。
“你来谈问题,我们欢迎,来打架,恕不奉陪。”老陈法官冷冷地对这位胖女人说。
“你算哪根葱?轮到你来发号施令?知道老娘是谁?”赵红英还在发飙。
“不管是谁,想解决问题的请留下,想打架的,还是那句话,恕不奉陪。”陈坤宇改成双手叉腰,纹丝不动地屹立在那儿,那种气势,俨然像个小伙子,一点也不像年近花甲的老头。
韩磊一看情况不妙,上前笑着说:“我们当然是要解决问题,都这个时候了,饭都没有吃了,谁还想打架?”说完,拉了一下胖女人,继续说:“我们的要求,刚才都说了,还是下去一起讲吧!你们再不下去,他们都要上来了。”
“清算小组的人知道,但怕他们汇报不要有什么遗留,引起不必要的误解。所以,你们重新讲一遍,要不了多少时间,这么长时间都等了,就这么一会儿就等不及了?你们知不知道什么叫欲速则不达?”何丽娜侧着身不紧不慢地对韩磊说道。
剑拔弩张的气氛缓和了下来,那位胖女人被劝到了走廊里。但她的嘴里还在叽里呱啦喊个不停。
其实,何丽娜在等县领导的电话,在等应急资金,财政上已经答应立即将款划到清算小组账上,可到现在还没有到账。她在等,此刻,时间对她来说是分秒必争。
“讲就讲,”韩磊坐在了何丽娜的对面,“你们说十天后给我们集资款,怎么到今天还没有兑现?你们是不是在敷衍我们?你们今天再不给,我还是那句话,我们直接去县政府。”他气势汹汹。
何丽娜认真地记着笔记,把韩磊讲的话一字不差地记录了下来,还故意复述一遍,以示慎重。
“夫妻是双职工的,都在家里呆着,你说我们怎么过?工作怎么办?”
“我们的医药费、出差费怎么办?”
“还有我们中层干部的职务津贴。”
“还有我们的住房款问题。”
“我们……”
七言八语,问题一大堆,越说越激动。
沈鸿鹏时不时看看手表,已经下午4点15分了,急得他两条浓眉皱在了一起。
何丽娜依然在认真地记录着,表面平静,内心焦急。
时间怎么过得这么慢!仿佛每过一分钟,就像过一个小时,不!像是难熬的一天。韩磊他们要讲的问题全部讲完了,而且把本不想在今天讲的问题也搜肠刮肚地讲了一遍。剩下的就是质问,再质问,要审判长立即回答。
何丽娜还是很有耐心地记录着,对他们的质问显得很坦然,偶尔还重复着他们的提问。
楼下的职工已经派了几批人来催问,怪代表太啰嗦,尽说废话浪费时间。
韩磊停住了,忽然意识到,是太啰嗦了。他催促何丽娜快下去。
怎么办?怎么办?何丽娜在心中问自己,下去先解释一下?有用吗?肯定没用!难道临时筹集的资金真的遇到了麻烦?
焦急万分,清算小组的人都不知如何回答韩磊他们的催促,都佯装很有耐心地在记录着,集体沉默不吭声。
突然,何丽娜的手机 “嗞嗞嗞”地震动了起来,她迅速拿起看了一下,是羌秘书的电话,内心一阵激动。
她走到了北边窗户前,不停地点头说,“好的!好的!我明白了!放心!明白。”她挂了电话,转身对韩磊他们大声说:“你们下去吧,我们随后就到。”
“我们一起下去。”
“当然一起下去。”有人附和。
“就五分钟,让我们碰一下头,五分钟后下去回答你们的问题。”何丽娜态度坚决。
他们又想说什么,何丽娜制止道:“难道五分钟都不给我们?这几分钟都不给,现在下去,我们没有头绪地讲,最后浪费的时间肯定不止五分钟。”
何丽娜的那种不能更改的气势一下子镇住了他们。
走廊里有人嚷嚷着:“五分钟就五分钟,看你们五分钟后还耍什么鬼花样。”有人开始往楼下走去。
何丽娜立即主持召开了一个短暂的临时会议,对清算小组人员一一作了安排:王副组长带着材料一起去会场,会计立即核对财务账目,准备发放拖欠的工资与医药费,集资款的核对工作由其他两位清算小组人员负责……
此刻的五分钟太快了,还没有说几句话,时间就到了。
大家都按照会议的安排各自忙开了。
何丽娜、沈鸿鹏和陈坤宇三位法官走在前面,王副组长跟在后面,大步流星地向楼下走去,他们走出了几分从容与淡定。
落日的余晖洒在大院里,几名警察在人群中来回走动。
楼梯口,一群人簇拥着三位法官来到了大会场。
会场里一阵骚动,黑压压的一片,少说也有上百号人。
“你们是三层楼上的娇小姐呀!不能下楼?不知道这么多人在等你们?”
“真是官僚,你们的时间很金贵,我们的时间就不值钱?口口声声说为老百姓服务,全是屁话。”
“今天不给我们说法,没门!”
……
会场上愤怒的声音彼此起伏。
何丽娜走到了高出地面五六十公分的地台旁边,把手提包给了沈鸿鹏,跨上地台,从容地来到了地台中央。
她扫视了一下全场,等到会场稍许平静了一点,才说:
“让大家久等了,在此,我代表外贸清算小组的全体成员向大家说声‘对不起’!”何丽娜向在场的人深深一鞠躬。
“别来这一套,快讲有用的。”一个粗犷有力的声音从人群中传了出来,一副大男人的气概。
“对!快点讲!”
“好!刚才有人问我,为什么前几天说的话没有兑现,这段时间,我们法院和清算小组到底做了些什么?现在我告诉你们。”说到这里,她清了一下嗓子继续说:
“公司宣告破产到现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我们湖滨县法院已经作出了裁定书、通知书、公告、公函等共计21份法律文书,已经打印出来的材料达到了2100多份,其中申报债权的通知书就700多份。”何丽娜停下,看了一下大家继续说道:“这段时间清算小组又做了些什么?他们这几天中已经将2000多份材料该邮寄的邮寄,该张贴的张贴,该公告的公告,该发函的发函,而且每寄一份,都登记造册。”
随后,何丽娜从容地向大家解释了清算小组的人员分配与工作量。十个小组人员,组长是外经局的局长兼任,大事由他负责协调,另外九人,两名门卫负责外贸总公司二十四小时的安全保卫工作,一名驾驶员,负责材料的送达与联络,剩下的六人中,会计两人,大量的财务要清理,现在,对挂账、呆账等财务问题已经开始了全面的清理,特别是应收应付款这一块,初步统计有1000多笔,涉及的国家有23个。还有几个人,他们为了配合审计和评估部门的工作,前几天对现有库存商品全部登记造册,就在昨天,对整个外贸公司的初始审计工作已经结束,对公司的资产评估工作也有了结果。
“我们不要听这些,我们要吃饭!要钱!要工作!”又传来了不耐烦的声音。
何丽娜朝着下面发出声音的地方说:“对!这位同志说得很有道理,填饱肚子有饭吃才是硬道理。但填饱肚子没有钱可不行,所以,这段时间,清理库存物资并进行评估是必须要先做的工作,只有对资产进行了评估,才可以进行处理。到昨天,评估结果已经出来,为此,清算小组的老林前几天累倒在了仓库里,他是挂完盐水又来了,因为,他也跟你们一样,想早一点把物资变现,想早一天拿到自己的安置款。”
“账上的钱不可以先给我们吗?不要来这一套。”又有人在吼叫。
“我们不相信,这么大的一个公司,账上会没有钱,是你们成心想赖账,破产不就是赖账吗?想赖我们的账。”怀疑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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