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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高下立判

　　接下来几天，尹乾程投入了热情似火的创作中，电话一个接一个的打进来，尹乾程心情好的时候就选择亲口拒绝，心情不好直接交给方林，叫方林去胡编一个借口，总之一句话，他尹乾程身体不适，合作免谈！

　　于是方林现在的工作就是捧着这块老款手机，当有人打来电话的时候，很客气的接通，然后递到尹乾程耳边，或者干脆自己把电话挂掉。

　　这份工作不繁重，却让方林觉得有些无聊。

　　方林大致估算了一下，尹乾程这几天接到的电话至少也有几十个，虽然其中有着同一个人打来多次的情况，但是可以拒绝同一个人两次以上，这本身就说明了尹乾程这次的坚决。

　　拒绝他们这次，不代表也拒绝以后的合作。但至少现在看来，尹乾程是真的没打算继续帮别人打工——他想自己单干！

　　他要用这尊洛神像，向沪市所有木雕行业的人宣布，他尹乾程的到来！

　　雕刻在继续，方林这几日一直守在尹乾程身边，看着这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那股认真专注的拼劲，方林都觉得手有些痒了起来。

　　然而痒归痒，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真的去雕刻，他很清楚现在显露出自己雕刻手艺，会带来怎样的下场。

　　难得重生一次，他是不会拿自己后半生开玩笑的。

　　尹乾程这次没用牟向东帮忙，一个人雕刻的有条不紊。

　　木雕是个手艺活，最重的自然是手法和经验。

　　那些厉害的木雕师不仅仅是雕工高超，刀法老到，速度也比寻常的木雕师要快一些的。这很大程度上得益于他们对所刻之物的掌控能力，表现出来就是打胚的精准性。

　　粗胚是整个雕品的基础，决定了雕品的外轮廓和内轮廓，十分考验功夫，半点马虎不得。

　　然而粗胚留的余地太多，会很大程度上会影响到雕刻作品的速度。所以精准的打胚，才能让自己少花些力气，同时提高雕刻的速度。

　　俗话说胸有成竹，才能一挥而就。

　　像尹乾程这样沉浸木雕几十年的老师傅，深知打胚的重要性，在这方面也就尤为重视，功底自然更加深厚一些。

　　但即便功底深厚，尹乾程雕刻这尊洛神像的速度，也还是明显慢了下来，或许对他来说，这洛神像也是一个不小的挑战，无论是心理上还是身体上。

　　尤其是在拒绝了那么多的来电之后。

　　打好胚之后便是精雕细刻的修光部分，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尹乾程几乎没日没夜劳作，手中刻刀不停，牟向东对这些细活帮不上忙，只能递递刀具，只有十岁又刻意藏拙的方林，更是只能蹲在一旁拿眼睛瞧。

　　看得出来，这件作品尹乾程雕刻的很仔细，很认真。每一个细节都是他亲自处理，那种认真程度，是连方林都十分少见的。

　　但是当修光部分快要完成的时候，就连牟向东都看得出来，尹乾程身体似乎出现了些问题。

　　连续一周的雕刻，无疑十分伤神，尹乾程眼窝深陷，但看起来精神还不错，只是他有意无意的伸手去按脖子，显然那里有些不舒服。

　　同样不舒服的还有他的手。

　　手对雕刻师来说是最重要的，从手上传来的一阵阵无力感让尹乾程皱了皱眉头。最关键的是，这种无力还带着几分酸胀的感觉，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了。

　　手中的刀有些颤抖起来，尹乾程只得放下刀，甩了甩有些颤抖的手，走到一旁点燃了一根烟。

　　这一幕没有逃出方林的眼睛，尤其是他本来就知道尹乾程的身体会出状况，只是没想到这种状况会来的这么快，这么早！

　　“不舒服？”方林像个大人那样坐到尹乾程身边，丝毫没有在乎尹乾程满身的烟味。

　　“嗯？”尹乾程转过脑袋发现是方林，对方林此刻表现出来的老成微微有些惊愕，但很快反应了过来，“没事，就是有些累了。”

　　“去医院看看吧，刚才你的手都抖了。”方林丝毫没有客气的当面戳穿他，接着回头看了看那尊洛神像，“这个快刻好了吧？那么着急干嘛。”

　　“早呢。”尹乾程掐掉手里的香烟，活动了活动手腕，感觉那种无力感淡了许多，又重新拿起了平刀，继续雕刻起来。

　　然而那种力不从心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方林看到这一幕，眼里一片平和，心里却翻江倒海。

　　他知道，在未来这种病会给尹乾程的木雕生涯带来怎样毁灭性的打击，也知道这个要强的汉子最终还是会败在这种病面前，然而此刻他却依然不想阻止他，或者说根本不愿意去阻止他。

　　人生能有几回搏？

　　对雕刻师来说，能不顾身体疲累酸痛的全心全意投入到一件作品中，不是遭罪，而是一种十分愉悦的体验。

　　此时的尹乾程跟方林记忆中的那个自私自利，尖酸苛刻的尹乾程，完全就是两个人。

　　他知道尹乾程这么刻下去只会让病情加重，他有心阻止，却又于心不忍。

　　前世的仇怨毕竟是前世的事情，此时的方林更愿意看着这个尹乾程奋发向上，为了一个远大的目标努力向前。

　　而且，他也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让这样一个铮铮傲骨，一心要将木雕事业发扬光大的人变成了那副模样。

　　洛神像的雕刻依旧在继续，尹乾程虽然身体不适，但勉强坚持之下，修光的部分终于快要完成了。

　　而在这时，三人平静的生活终于还是生起了一丝波澜。

　　一天下午，离开了十几天的尹冰突然回来了，同来的还有一个身穿笔挺西装的中年人。

　　看到尹冰回来，尹乾程只是淡淡瞄了他一眼，就继续埋头干自己的工作，这件作品已经接近尾声，只需要打磨出漂亮的木纹光泽就好了。

　　至于方林，他跟尹冰本就不认识，自然不加理会，三个人中就只有牟向东笑呵呵的搬了一张椅子，递给了尹冰。

　　没错，就是一张，那穿西装的中年人老牟同志不认识，于是自动忽略了。

　　尹乾程的冷淡无疑让尹冰有些尴尬，然而他却没表现出来，只因为身边这个人身份太大，大到他必须小心伺候，不能有半点闪失。

　　“三叔，停一下。”尹冰出言提醒。

　　终究是自己的侄子，虽然闹了些不愉快，但尹乾程稍加沉默，还是直起了身，走出了房间。

　　“还回来干什么？”尹乾程的语气有些不善。

　　“咳咳……咱们的事，稍后再说。”尹冰被尹乾程这句话呛的够呛，赶忙岔开话题。

　　他恭敬的弯了弯腰，介绍道：“这位是东方老板，在咱们沪市有着好几家木艺店和作坊，生意做的很大的……”

　　西装中年人摆了摆手，打断了尹冰生硬的介绍，“我自己来吧。”

　　语气冰冷，就仿佛在吩咐自己的下人。

　　然而下一刻，西装男子脸上重新堆起笑意，朝着尹乾程伸出了手，“尹先生是吧？鄙人东方麟，这个名字你或许会陌生，但风雅阁尹先生总听说过吧？”

　　风雅阁作为沪市最大的木艺交易场所，尹乾程自然是知道的。不仅如此，他还特地到风雅阁去送过一枚手把件。至于这东方麟，干木雕这一行的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沪市最大木艺交易场所的老板都不认识，还怎么在这行混！

　　尹乾程眼里闪过一抹异彩，伸出手跟东方麟握了握，然后飞快地分开，客气道：“原来是东方老板，您来有什么事吗？”

　　“到贵府来，自然是有事相商了。”东方麟脸上满是笑意，他朝着房间里看了一眼，在看到那尊还未完工的洛神像后，脸上惊艳之色一闪而没，但这一切却落在了方林眼中，方林不动声色的向前挪了一步，刚好将洛神像挡在了身后。

　　东方麟看不到洛神像，有些失落，但他掩饰的很好，丝毫没有表现出来，继续像个老朋友那样跟尹乾程交谈，却把引路的尹冰晾在了一边。

　　方林看在眼里，饶有兴趣的朝着尹冰看了一眼，尹冰发觉了他的目光，还了一个恶狠狠的眼神。

　　方林不在意，只是冷笑。

　　一个冷言冷语，一个热情似火，这待遇高下立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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