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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雪中送暖润心田（下）

　　一行人跟在呼维民的后面，向前方的一栋楼走去。那是一栋简易建筑，模样依照苏联的风格建造，名字也就叫做苏联楼。这里住的，大部分是建厂之初的老职工。

　　走到楼前，呼维民对风过庭说：“ 风书记，我有一个要求，记者们是不是就别跟着进去了？”

　　风过庭说：“ 好的。我们送温暖不是来展示我们的政绩，也不是要展示职工的贫困。”

　　呼维民走进楼内，敲开二单元一层左手边的门户，开门的是一位年近古稀的老人。

　　呼维民说：“ 秦师傅，还认得出我吗？”

　　那老者看了半晌，说：“ 是小呼吗？你怎么来啦？”

　　呼维民说：“ 今天，省委书记来看望您老人家了。”

　　那老者注意到后面的一行人，急忙把他们让进屋里。呼维民对风过庭介绍，这位老人是东山机械厂老工会主席秦五一，是当年我在厂里上班时的师傅。

　　风过庭和秦五一握手。秦五一说：“ 原来是风书记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原来只是在电视上见过，今天老朽我有眼福，终于见到活的啦！”

　　他的话说得风过庭笑了起来，不过他的笑容很快凝固了。秦五一的家里大约有六十平方米的样子，陈设简陋，客厅里一张桌子两把椅子，都露出了原来的木头的茬口，桌腿上用红油漆写着 “ 东山—０１２” 字样，一看就是当年厂里配发的家具。迎门的墙上，挂着一幅毛主席画像，客厅的电灯还是老式灯罩、拉线开关的那种，发出昏黄的光。进入他家中，仿佛走进了 ２０个世纪 ７０年代。

　　说话间听得卫生间里有几声响动，秦五一对众人说声稍等，转身进了卫生间，过了一会儿，一张轮椅推了出来，上面坐着一位瘦弱的中年人，秦五一介绍说，这是他的女婿楚国庆，原来是新星矿产的工人，在工作中突发脑出血，虽然抢救了过来，但如今半身不遂，神志不清。今年又查出了尿毒症，在医院透析了几回，花钱太多，他只好自己造了一套土设备，给女婿在家里的卫生间自己透析，也算是当年在工厂的手艺没有丢。风过庭向楚国庆伸出手去，楚国庆口中发出呵呵之声，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风过庭才知道他无法言语，行动不便，气氛有些尴尬。

　　秦五一是东山机械厂的老工会主席，见过大场面的，看到省委书记既不慌也不乱，像是对一位普通来客介绍家里的情况。他说，这里住着三代人。我退休多年，老伴去年过世了，女婿是个 “ 坐小车的” ，女儿还在厂里上班，孙子今年考上了大学。我这叫三世同堂。说到困难情况，秦五一也不避讳，告诉省市领导，前年老伴查出癌症就已是晚期，动不了手术，化疗了一年还是走了， “ 唉，走了也好，少受罪。每次化疗，都是 ‘ 一饭三吐哺，一沐三握发’ ，像周公似的。” 说完，秦五一还笑了笑。

　　风过庭却笑不出来。对呼维民说：“ 为什么不安排我们来慰问这样的家庭？”

　　齐北梁解释道：“ 秦五一曾经是工会干部，我们要避嫌。”

　　秦五一说：“ 我有退休金，虽然不多。另外工厂考虑到我们家的情况，没有让女儿下岗，感谢厂领导，总算还有一份收入。我们家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确实还不算最困难的。”

　　风过庭很不高兴地说：“ 只考虑收入，你们考虑过他们的家庭支出了吗？一个病人，一个老人，一个大学生，这日子怎么过？”

　　董明海说：“ 秦师傅，今天省里市里领导都在这里，有什么困难请您直接对我们说。我们一定尽最大的努力来帮助你。”

　　秦五一说：“ 我倒是没啥事儿，就是国庆，他们企业改制以后，医药费经常报不了销。他这个病需要透析，去医院花钱多，就在家里自己弄。现在恐怕是透析也不顶用了，医生说要换肾。人啊，有啥别有病，没啥别没钱。因此我现在就努力锻炼身体，争取不生病，也免得花国家的医药费。风书记你看，我现在身板还行，如果有需要我发挥余热的地方，我照样还能再干几年！”

　　风过庭听了，没有说话，眼圈有些泛红。

　　正说话间，一位穿着工装，形貌清瘦的中年女工匆匆走进了房间，进门见到呼维民，脸上露出笑容，打了个招呼：“ 维民，你来了。刚才在工厂办公楼前，我看到你了。” 见到这么多领导，她一时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说些什么好。

　　风过庭招呼她到身边坐下。秦五一介绍，这是我女儿秦勤，是东山机械厂工人，也是他们车间兼职工会主席。呼维民也向风过庭介绍，她是机加车间 “ 马千里小组” 的组长，是全省有名的劳动模范，如果按照工时定额来算，她已经干到了建党一百周年，也就是在干 ２０１０年的活儿了。

　　风过庭说：“ 我知道你的事迹，但是不知道你的家庭是这个样子。”

　　秦勤说： “ 我们家情况还行，我们撑得住。厂里比我们困难的工友还有很多，应该多帮帮 他 们。这 点 儿 困 难 我 们 能 克 服。等 到 儿 子 大 学 毕 业，家 里 就 有 希

　　望了。”

　　风过庭说： “ 我们来晚了。” 说罢伸手去摸钱包，才发现他自己根本没有带钱的习惯。他向对身边众人看了看，众人会意，纷纷伸手去摸钱包，有的多有的少，一会儿就凑了一把，令行止还从钱包里掏出几张美元，犹豫了一下，也放了进去。

　　风过庭说：“ 算我们的一点儿心意吧。劳动模范是国家的宝贵财富，我们各级干部都要关心劳模的生活，决不能让他们流血流汗又流泪。”

　　秦五一连忙推辞说：“ 风书记您可千万别这样，我们家还过得下去。大河有水小河满，只要工厂能够发展，我们的日子一定会好起来。” 秦勤也说： “ 风书记您能来，我们就非常感谢了。企业好了，比什么都强。”

　　回到车上，风过庭眼圈还红着。他说：“ 我们的改革和发展，绝不能以牺牲职工群众的利益为代价。”

　　呼维民说：“ 我们也一直在关注着这事儿。市总工会前一段时间作过困难职工调查，发现因病致贫、困病返贫的职工占了百分之八十以上。许多职工经过工会的帮扶刚刚脱贫，但一场大病就花光了家里的积蓄。有的还因此债台高筑。”

　　风过庭说：“ 从根本上，还是要靠机制和制度解决问题。送温暖是必要的，但更重要的是送恒温、送火种，就像对一个病人，输血是重要的，但更重要的是增强他的造血机能。”

　　呼维民说：“ 上海和云南等地，正在搞职工大病医疗互助的项目，每个职工出一点钱，政府部门和工会再补贴一点，没病我帮人，有病人帮我，搞得效果不错。我们正准备学习借鉴他们的经验，在北梁也搞起来。现在已经有初步方案了，本来想等到正式启动，再向省委和省总工会汇报。”

　　风过庭说： “ 这不是北梁一个市的事，而是要在总结经验的基础上，全省推广。你们先试着探路，如果成熟的话，在全省都搞起来。省里和市里要在财政上给予帮助。各级党政部门和工会组织，都要关心职工最困难最忧虑最操心的现实问题和职工最关心最现实最直接的利益问题。”

　　另外，风过庭还强调说：“ 有一个问题必须注意，以后送温暖时，不要这样大张旗鼓。要考虑困难职工的心理感受，我们到这里是帮助职工解决问题来了，而不是前来表演温暖秀。要少些麦克风、聚光灯，多走些泥泞小路、多推开几扇寒门。” 闵直方听后，兴奋地对呼维民说：“ 就像你们上次金秋助学那样，送温暖活动要考虑困难职工的心理感受———这才是今天的 ‘ 新闻眼’ ！还有刚才的省委书记掏钱包，这才是重要新闻！虽然记者没有进去，但是新闻还是出来了！”

　　第二天，他就在报纸刊出了 《省委书记掏钱包》 的新闻特写，还发了篇署名评论：

　　少一些闪光灯 多一些真温暖

　　当前，在送温暖的过程中，一些领导去基层慰问，总有记者随行拍照录像，四方皆知，虽说是正面宣传，但给困难职工留下的印象未必正面。

　　送温暖不是施舍恩惠，是各级政府和工会组织的分内职责。这项工作有无成效，要看帮助困难职工解决了多少实际困难，而没有必要总将 “ 送温暖” 的过程展示于媒体聚光灯下，作为政绩宣示。

　　应该承认，职工在遇到困难时，希望能通过社会救助体系得到帮助，但中国有 “ 不食嗟来之食” 的古训，无论这些受助者的境遇多么恶劣，需要救助的愿望多么迫切，都不情愿失去自己应有的尊严。若不得已接受了有失颜面的救助，难免在心灵深处留下无法言说的屈辱和创伤。从宣传的角度看，媒体不应一味拿个案煽情、吸引公众眼球，媒体人应时刻谨记 “ 守护弱者” 原则，将镜头对准帮扶对象时，必须把握分寸、注意细节，体会当事人的切身感受，避免使他们心灵上受到伤害。

　　船的力量在帆上，人的力量在心上。在扶贫帮困方面，如何通过各方面的持续努力，将工作做深做细，取得实际效果，解决贫困问题，并得到理解，赢得人心？各级政府应深入思考并采取有效措施。

　　送温暖，请少些麦克风、聚光灯，多走些泥泞小路，多推开几扇寒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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