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舞台走到幕后的化妆室,必经之路是那条二十米长的走廊,和绚丽的前台相比,幕后的走廊里,满是陈旧的味道,还有一股各类化妆品聚合的味道充斥在里面。刚才的表演,特别消耗体力,一旦运动停下来,更多的汗从毛孔里涌出来,陶慧珍张开嘴大口的呼吸。
陶慧珍一边往回走,迫不及待的把头上的头冠摘了下来,那东西戴起来相当难受。同时,陶慧珍浏览着走廊两侧的照片墙,那上面张贴着近百张照片,从她没来小舞团之前,照片墙就存在了,记录着小舞团一次次的大事记,还有她的前辈们,翩若惊鸿的舞姿。
这一年反倒没有人记得往照片墙上贴照片了,以前这条走廊总是来往着各个化妆室的演员,现在冷清了许多。因为新建的新化妆室在二楼已经启用了,很多舞团和团队都搬去了二楼,陶慧珍所在的小舞团也在不久后要搬过去了。
手在照片墙上滑过,去年夏天在西南地区,西北地区,她们小舞团公益演出的照片映入了眼帘,陶慧珍凝视着照片,心头一震,不由的陷入了回忆当中……
去年夏天,也就是2005年的7月前后,陶慧珍随着小舞团先后前往云贵川,甘肃、宁夏,新疆等地公益演出,也正是这一次演出,让陶慧珍从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渐渐的成为了今天可以卖座的舞蹈演员。
作为一名演员,得对得起观众的掌声,陶慧珍第一次表演独舞的时候,意识到,那些热烈的掌声是给她一个人的,这是一份颇有重量的肯定。
那是在一个漫天黄土的小山村,表演完后,当时天气炎热,陶慧珍在表演车后面的树下乘凉,一眼看去,几乎是黄沙漫天的景象,村里尽是残垣断壁,有几个小孩儿朝陶慧珍围了过来。
“大姐,你跳的真好。”有个小男孩儿眯着眼睛,躲避着阳光,在陶慧珍的脸上看着。他操着干柴一样的口音,盯了陶慧珍一会儿又说,“大姐,你累吗?你脸都跳红了啊。”
“我不累,就是有点口渴。你们喝不喝水呀?我到车里拿矿泉水来。”陶慧珍咬咬嘴唇,“大姐”这个称呼特别奇怪,更像是成年人称呼更大岁数的女性的用语,陶慧珍觉得几个小孩子应该叫她“小姨”。
本着入乡随俗的想法,陶慧珍也没更改她们的“称呼”,大姐就大姐吧,她依次看了几个小孩一眼,手按着地上的黄土,准备站起来去拿水。这时候,有个小女孩儿把手里的一只水杯递给了陶慧珍:“大姐,我这里有水,你喝吧。”
“那谢谢你。”陶慧珍脸红的一笑。拿过水杯。先前的小男孩儿立即疑惑的问道:“什么是矿泉水?”
陶慧珍心头一震,眼里流转着一种恍然,凝视着小山村,这个时候,陶慧珍的思想一下子转变了三百六十度。小山村的一切,都跟城里太不一样了,这是两个世界。沉默了一会儿,陶慧珍解释道:“矿泉水是含有一定矿物质和微量元素的饮用水……噗……”
打开盖子,陶慧珍把小女孩儿递来的水喝了一大口,那一刻,一股沙土味呛了陶慧珍,舌头还残留着一点沙子。她从来没喝过这么难喝的水。
“大姐,你喝不惯我们这里的水吧?”
“这是什么水呀?”陶慧珍问道。
一个孩子指着不远处的一处水窖:“那里储存的。”
陶慧珍抬头看着灼热的太阳,这里很少下雨,干旱的严重,还水土流失。水窖的水虽然不好喝,但是这里的人不得不依赖这唯一的水源。她吐那一口水,顷刻间被地上的沙土吸干,陶慧珍定了定神,把半杯水一口喝了下去。几个孩子盯着陶慧珍,把水咕咚咕咚的咽了下去后,漆黑的眼仁儿里,有着小小的惊喜……
陶慧珍吐着嘴里的沙子,笑道:“你们怎么都不上课呀?都该读一二年级了吧?”
“离我们最近的小学在一百里以外呢,毛驴都要跑上一天,我们当然跑不起毛驴了。”小女孩儿胆子也是大了起来,跑到陶慧珍的身边坐下。还用干巴巴的小手,摸着陶慧珍穿的舞衣……
一百里呀。陶慧珍闻言睁大了眼睛,上小学时,她家距离学校不足五百米,而这五百米的距离,又有多少个清晨,是她们那些孩子所深恶痛绝的距离?恨不得一步之遥,恨不得学校直接关门算了。
望着一眼看不到边的黄沙,一个一个的沙丘,一座一座的土山排列,这里的学校实在太过遥远,遥远的根本就让孩子们无法上学,以至于他们在这里白白度过宝贵的时光。
发现陶慧珍的目光笃定而悠远,几个小孩子都是坐在陶慧珍的身边,一起眯眼看着远处,越看越远,直到目不所及的地方,他们在想,那后面是什么?不可能还是黄土漫天吧?
陶慧珍从孩子们的眼中,看到了一种渴望,要不是她问起学校的事,要不是她盯着一片黄沙看,也不会勾起孩子们的思考。她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对他们说道:“你们等着,大姐给你们拿一样东西。”
一群孩子注视着陶慧珍跑回车里。
陶慧珍从车里拿出一本书来,是她最近的一本手边书——《老人与海》,这本书她在初中的时候就读过,引起她深深的思考,老人的毅力令人震撼,陶慧珍也觉得人性是没有极限的,应当不断的突破自我。
最近她又把这本书带在身边来看,同样的一本书,不同时期来看,就能看出不同的门道。她把《老人与海》给了几个孩子,说道:“这本书送给你们了。”
一群孩子拿过书,迫不及待的翻开,这么干净,封装这么精美的书,他们可是没有见过,事实上,这座充满沙土的村庄,本就没有书,他们没见过谁的家里摆着书籍。陶慧珍就坐在一群孩子之间,陪着他们把那本书翻来翻去。
这时候,小女孩指着“老人与海”和“美,海明威”的字样,抬眸问道:“大姐,这几个字念什么?我们一个也不认识……”
“你们不认字吗?”
一群孩子均是摇了摇头。
陶慧珍感到自己的胸腔震.颤了一下,脸上变得毫无血色,摸着书的封皮,注意着孩子们茫然无措的眼神,好像他们做错了什么一样,嗫嚅的嘴角。这个世界非常之大,只是他们的世界极为渺小,因为不认识字,就不可能知道这个世界的样子,在他们面前,永远都是黄沙漫天。
公益演出结束后,陶慧珍把这次出门的所见所闻,跟文秀说了。文秀听着她滔滔不绝的叙述,冻得浑身发抖,中国的夏天,正是澳洲的冬季,文秀因此还把手冻伤了。
收回思绪,陶慧珍摸着墙上的相片,那照片上正是她和那群孩子的合影,不知道现在的他们什么样了,是不是还在那小村庄里瞎跑呢。
陶慧珍用手指擦了擦脸上的汗滴,把跑到额头前面的发丝归拢到耳朵后面,一边朝化妆室走去,一边开始想接下来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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