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建国望着张社长,将自己小时候的感触,第一次剖开心,给人看,给一个陌生却又让他想要倾诉的人来看。
1986年颁布的义务教育是国家统一实施的所有适龄儿童、少年必须接受的教育,是国家必须予以保障的公益性事业。义务教育又称强迫教育和免费义务教育。
“是的,再穷不能穷教育。”张社长点点头,他记得自己采访的几个贫困生,确实,辍学对于孩子们而言,心灵上的伤害很大。
“张社长说的是,再穷不能穷教育。”苏建国感慨一句,“可那时候家里比现在还穷,尽管知道这个道理,可是我爹真的没办法支付这笔费用。”
“那后来,你们村的村长怎么做的呢?”张社长好奇道。
“我们村的村长在得知我和几个小伙伴辍学的事情后,开了一个村干部会议。我记得那是黄梅雨的日子,外面下着大雨,里面用个瓦盆接着小雨,可就在这样的房子里,村长决定向县里申请公费,为我们这几个娃垫付学费。”苏建国看向张社长,眼眶更是红了一圈。
“你还记得那个会议申报的文字是什么吗?”张社长一边记载着苏建国的信息,一边问道。
“我大概就记得一段。”苏建国答道。
“是什么?”张社长停止书写,抬头看向苏建国。
“家长不送学生上学,家长要承担责任;学校不接受少年上学,学校要承担责任;政府不提供相应的条件,也要受到法律的规范。”苏建国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那个时候我初中,只记得这段话,再深刻的内容,我没记住。”
“能记住这段话已经很厉害了。那县里批复是什么,你们家得到通知了吗?”张社长问着自己关心的问题。
“我记得。”苏建国点着头,这意味着他人生第一个转折的大事,他记得,终生记得。
“是什么?”张社长望着苏建国。
“中央财政用两年时间免除农村地区义务教育阶段的杂费,故而同意宋柯同志申请,由县政府拨款资助。”苏建国望着张社长,“这是第一次我感受到政策的温暖,却不知这一切起源于1978年的十一届三中全会。”
“县政府拨款资助,这是很不容易的事情,想必这件事让你感触很大吧?”张社长笑了起来。
“是的感触很深,足以铭记终生。只不过……”苏建国话锋一转让张社长感兴趣起来。
“只不过是什么?”张社长问道。
“我并不是第一次接受政府拨款资助,其实1989年,也就是去年,我还接受过一次。”苏建国不好意思的开口说道。
“1989年?啊……是希望工程吗?”张社长的心波动了,这能赶上九年义务和希望工程双扶持的孩子,真的不多,还能让他采访到的,就更不容易了。
“是的。是希望工程。”苏建国点头。
张社长表现出了明显的兴趣,“能说说吗?”
“1986年之后,我爹做了一点小生意,赚了一点小钱,可以供给我考高中。可是不久之后……我爹生意失败,家里开支又成了问题,我再一次面临着辍学的事情,这是第二次我面对。”苏建国的声音越来越小。
“辍学对你的影响很大,对吗?”张社长能感受到苏建国的自卑和不安。
“嗯,很大。几乎放弃了人生希望。”苏建国没敢说他一度想要自暴自弃。
“后来呢?”张社长等待苏建国调节情绪。
“后来……”苏建国的声音开始沙哑,“还是我们村长和学校帮我申请带了少年基金。”
苏建国头越来越低,那个时候是他人生的至暗时刻,因为他不在九年义务教育的范围内,所以高中的学费缴纳不起,让他在家里呆了一个多月。
那一个多月里面,苏建国一直胡思乱想,想着自己的未来该何去何从,想着这个贫瘠的家庭该如何改变,想着自己未来会是什么样子,想着自己会不会穷的要饭,想着自己会不会受不住辍学而放弃自己。
那个时候,他不敢出门,把自己所在那个小小的茅草屋里,不跟任何人说话,每天垂着头,仿佛世界都塌陷了。
也是那个时候,他的同班同学兼同乡成建军来到他的家里,开导他,帮助他走出心魔。
那个时候的苏建国才知道,人在至暗时刻,真的需要鼓励,也需要别人对自己的认可。因着成建军的鼓励,苏建国才有了勇气走出房间,才有了底气去找自己的村长,希望申请希望工程的少年基金。
“怎么申请的?”张社长看向苏建国。
“贫困……还有我和我妹妹努力学习攒下来的证书……”苏建国搓了搓手,那一段经历让他有些不安。
因为辍学的恐慌再次袭上他的心头。
“我听说你初中的时候,曾经参加过手工劳动课,木雕过火车?”张社长在苏建国抄写《光明日报》的时候,电话给了赵城,从赵城那里得到了部分苏建国的信息,而赵城也摆脱张社长多多了解苏建国内心的想法。
这也是张社长来到苏建国身边,跟苏建国聊天的原因之一。
既然苏建国是赵城选中的铁路人之一,那他就要近距离的看看这个年轻人是否撑得起中国铁路崛起的重担。
“张社长?这件事,您也知道?”苏建国意外的看向张社长。
“你爹老苏在我们社里,跟其他同志说过。”张社长拐弯带过去这个话题,继续问道,“为什么要木雕火车呢?”
“因为……”苏建国不敢说,这话有点假,有点大,虽然是他真心话,可是让人听起来却很可笑。
“没关系,年轻人,说说你自己想的就行。”张社长等待着苏建国的回答,他很好奇是怎样的惊世骇俗或是怎样的普通寻常。
“因为一份我同学的连环画。”苏建国看向张社长。
“连环画?”张社长疑惑地看向苏建国,拥有连环画的人,可不是苏建国这种家庭所能拥有的,又怎么会在乡村有人拥有?
“嗯,我们村上山下乡的知青,是我同学的母亲带来的。”苏建国的解释让张社长笑了笑。
这就难怪了……知青到底是上过学的一群人。
“记得那个连环画吗?”张社长问道。
“《铁路老工人》。”苏建国才说完,张社长眼睛瞪大。
“是范生福先生于1965年为少年儿童出版社绘制的《铁路老工人》?”张社长一脸疑惑的看着苏建国。
“嗯。”苏建国才点头,张社长笑容大了起来。
“为什么那个连环画会让你记忆这么深?”张社长更想知道,是不是儿童读物对于国家人才计划有很大的意义,尤其是科教兴国的战略意义上,有着举足轻重的意义。
如果儿童读物真的有着重大的意义,或许,张社长想自己更应该在儿童读物书籍上下大功夫。
“因为铁路老工人的毅力,十年如一日的敲铁轨,还有老模范的认真精神。我那时候小,只记得这些。”苏建国的话很平实,可对张社长的内心来说,一点也不平实。
“那年,我是说你看这本连环画的时候,几岁?”张社长更想知道,能给孩子留下深刻影响的年纪。
“八岁。”苏建国说道,“那个时候我人字不全,还要刘阿姨给我和建军读。”
“原来是八岁……”
张社长欣慰一笑,也对,起码要识字,才能知道书上写了什么,才能明白故事讲了什么。
看来他作为出版社的社长,要开始注重图文教育了,更要重视儿童读物了。
“就因为这个漫画,所以你雕刻一辆火车?”张社长将话题一转,“这火车对你而言,雕刻的难度大不大?你那么小,怎么坐得下来,雕刻那样一个作品?”
“因为周爷爷十年如一日的敲铁轨,让我觉得做一件事耗时耗力很正常。”
苏建国的话让张社长眨了眨眼睛,一个儿童读物对孩子的影响力真是深远。
“你也是因为那个木雕获奖了吧?”张社长笑道。
“是的,也成为我拿到希望工程少年基金资助的一个关键。”苏建国说道。
“回看你的少年时代,可有什么感触?”张社长准备完结今天的访问,也好给赵城说说苏建国的另外一面。
“以前不知道一切事情的根源,所以最大的感触也就是国家的政策让我没有辍学。”苏建国诚实的回答道。
“之后呢?”张社长等待着苏建国接下来的话语。
“现在知道是1978年十一届三中全会的重视人才战略让我读完了十二年的书,我感激1978年,不,是感恩。”苏建国说着自己真实的内心感受,“只是可惜,我辜负了资助我的国家,没有考上大学。”
苏建国垂下头,一副犯错的模样,“我曾经想复读,可我的家庭支撑不起。所以我想,我会选择在技校,以我学到的技术来感恩资助过我的政府。”
“所以你来到这里查找新干线火车的相关信息?”张社长将话题绕了回来。
“是的。我想尽可能的了解新干线,用我所有能想到的路径去完整对新干线的认识,去了解一辆世界知名火车的建造,到底要经过什么样的工程,要有什么样的重工业制成,需要什么样的零件组成。如果给我时间和机会,我想学到每一个零件每一个工程每一个重工业的相关知识,做一个多学科的技术工人。”苏建国看向张社长。
“你要做一个多学科的工人?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工人?”张社长的兴趣点更炽烈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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