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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墓碑前的思念

　　铭心陵园坐落在连绵叠嶂、郁郁葱葱的棋盘山山脉深处，站在山顶，放眼四望，草木好似绿色的深海，被风吹着，泛起层层涟漪。这里因为环境幽静、景色怡人，在政府的大力支持下，被定为了SF厂军用飞机制造先驱们的特定陵园，每一位曾在生前为飞机研制立下过汗马功劳的老人，去世后骨灰便会被安置在这里，供后人纪念凭吊。

　　次日上午，林继飞陪同黄爷爷一同乘坐轿车来到陵园。当车子缓缓驶进大门，二人推门下车沿阶而上，向山顶爬去。一路上，四周都极为安静。因为这里很少有人来，鸟雀的胆子很小，在树上远远望见有人来，纷纷噤声不语，只余下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林继飞边向上攀登，边好奇的打量着四周。只见石阶两侧分散伫立着许多大大小小的石刻军用飞机模型，最醒目的便是那高高屹立于山顶的一块刻着‘永志铭心’四个红色大字的石碑。前来瞻仰的人们低着头，一路向前攀登，个个神情敬仰。大约半个小时后，他们来到了一座雕刻着一排‘军用飞机制造纪念’朱色大字的大理石纪念碑前，这座纪念碑的碑身主体是用白色大理石制成的，碑顶是一座平展双翼、凌空腾飞的歼1军用飞机。墓碑的后面排列着许多小小的单人墓碑，上面分别陈列着墓主人的姓名及生平。

　　“老家伙，我带着小飞来看你了，还带来了你最喜欢的老白干，怎么样？我对你好吧？”稍倾，待他们来到靠右侧第一排的林怀民墓碑前，黄爷爷用轻松的口吻这样说道。只是不知为何，他的眼睛却红红的，一副刚刚哭过的样子。

　　林继飞默默的站在墓碑前，看着面前早已是耄耋之年，头发花白、脸上皱纹皲裂的爷爷。听黄爷爷讲了那么多感人肺腑的往事，现在的他已经能够了解祖辈之间的生死情谊。

　　黄爷爷从背在身上的布兜中掏出一瓶老白干和一只精致的瓷质酒杯，在小心翼翼地将酒杯斟满后，他弯下腰将酒杯放到了墓碑前面。随即，又从布兜中拿出了花生米、咸鸭蛋和一瓶王致和腐乳，分别摆在了地上。

　　“老家伙，这些可都是你最喜欢吃的。你就慢慢吃，我们就絮叨絮叨。”待黄爷爷站起身来，表情平静的看着墓碑说道。

　　“老家伙，你看见了没，小飞今天也跟我一起来看你了。他现在可不简单，大学毕业就参军进了部队，现在可是空军政治部响当当的笔杆子。不仅写过好多文章，而且年年都是模范干部、优秀标兵，深受领导的器重。老林啊，都说虎父无犬子。别的不说，就单论这点，小飞他也是你们林家的人，没有给先人们丢脸。”

　　说到这里，黄爷爷的神情突然变得非常激动，脸色涨得通红，眼睛瞪得大大的。

　　“小飞，你还不快跟你爷爷喝一杯。”黄爷爷催促道。

　　林继飞接过了黄爷爷递过来的酒杯和酒瓶，倒了一杯酒，将酒瓶递还给黄爷爷，用双手拿着酒杯说道。

　　“爷爷，我是小飞，我跟着黄爷爷来看望您了。爷爷，您知道吗？我真的很想你。”林继飞说到这里，情绪再难自已，泪水顺着脸颊大颗大颗的流了下来。

　　这一瞬间他仿佛通过时空的隧道，看到了小时候那个走路摇摇晃晃、说话奶声奶气的自己，那时只要有一时间，爷爷就会将他背到背上。在昏黄的灯光下来回踱着步，绘声绘色的给他讲着故事。虽说由于时间太长，这样的感觉只剩下留在脑海里朦胧的影子。但林继飞心知，这道影子会一直留在他的心底，永远都不会被时光抹去。

　　“老家伙，你知道吗？再有两个月珠海航空展就要开幕了，小飞他们部队上的领导指定要他写一部关于新中国飞机制造英模的书。我原本不愿意跟他说，可谁知道小飞却请来了大嫂帮忙求情。没办法，我只能给他讲了一些你们爷俩当年的事情。老林啊，你不会怪我吧？”待林继飞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后，黄爷爷又将头转向了墓碑，唏嘘说道。

　　“黄爷爷，我相信如果爷爷在世的话，他也一定愿意将当年的事情讲给我听的。因为这不仅仅是某个人的事情，而是整整一个时代的记载。”林继飞恳切的看着黄爷爷，低声劝说道。

　　黄爷爷并没有理睬林继飞，仍盯视着墓碑，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当中，一个人对着墓碑唠叨个没完。最后，他索性盘膝坐在了地上，拿着白酒，你一盅我一盅的喝了起来，任凭林继飞怎样劝说，就是不肯起来。

　　“老家伙，你一个人在地下孤零零的呆了那么久，连个喝酒说话的人都没有。没关系，过不了多久，我就来陪你了。到那时啊，咱们老哥俩儿一定好好喝，好好叙叙旧。……老林啊，你知道吗？我真的想你啊。你要是现在还在，那该有多好啊，咱们老哥俩每天都能见面一起喝酒聊天了。”说到这里，黄爷爷竟像个孩子，呜呜哭了起来。

　　林继飞静静的看着黄爷爷，稍倾，他的心中蓦地一动，原本浑浑噩噩的思想变得澄澈了起来。是的，爷爷那代人虽然生活条件贫乏，与他们这代人相比，物资生活并不富足。但在思想和人与人之间的情感上，却是他们终其一生都无法比拟的，那是在共同的信仰中、辛勤的工作中与互相扶持之中建立起来的。突然间，林继飞只感到了深深的羡慕。

　　“好了，老家伙，跟你哭一哭、诉诉苦，我这心里就好多了。说到底啊，有生便有死，人这一辈子不过匆匆几十年。就算是其中的波折再多，最后也都会过去的。老林呀，我现在就先帮着小飞把这本书写好。等到咱们见面的那一天，至少还能给他留下些念想。”好半天，黄爷爷方才停住了哭声，语气沉重的说道。继而，他站起身缓步来到了林继飞的面前。

　　“走吧！”黄爷爷眼睛红红的对林继飞说道。

　　说完，不等林继飞说话，他便脚步踉跄的向前走去，林继飞呆呆的看着黄爷爷的背影，好半天才缓过神来。他连忙来到墓碑前，向爷爷深深的鞠了一躬，随即便脚步匆匆的追赶黄爷爷而去。

　　归程途中，轿车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着向前行驶。车厢里弥漫着吕方的《朋友别哭》，林继飞驾驶着车子，不时透过后视镜看看坐在后排座上，侧头向外看的黄爷爷。只见他眼睛仍是红红的，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二人谁都没有说话，任凭一种莫名的离愁在心中流淌。

　　大约过了两个小时，车子在黄爷爷家楼下停了下来。林继飞转头看向正在后排座上熟睡着的黄爷爷，只见他胸脯有节奏的上下起伏着，轻轻的打着呼噜。

　　“爷爷……”林继飞轻声唤着。半晌，待黄爷爷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才又继续笑着说道，“到了。”

　　黄爷爷‘唔’的一声，神情茫然的推门下车。忽而，他又停住脚步，转身回到车旁。透过半摇下来的车窗对林继飞命令似的说道。

　　“小飞，下车，跟我上楼来吧。”

　　林继飞迷茫的看着黄爷爷，双腿却不由自主的走下车子，跟在黄爷爷的后面走上了楼梯，来到了他家门口。

　　客厅，黄爷爷要林继飞坐到沙发上，他则转身来到卧室，拿出了两本厚厚的影集，递给了林继飞。林继飞用双手接过影集，狐疑的看了一眼黄爷爷，随即才低头翻看着。

　　这两本影集貌似都是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生产的，封面是由厚厚的硬纸板制成的，摸起来很粗糙。林继飞好奇的翻开相册，只见每一页上都贴着四张黑白照片。因为年月久远，相纸已经有些泛黄。

　　“这些照片都是我们年轻时拍的，每一张照片我都已经按照年月顺序精心的排列过，承载着一段特殊的历史。”黄爷爷坐在林继飞的身边，用手指着照片介绍道，“你看，这是1951年我们奉工业部命令创建SF飞机实验室时的照片，这张照片是56年我和你爷爷参加完世界军用飞机大会回国拍摄的，这张照片是1958年SF厂正式成立、歼5试飞成功后，我们实验组全体工作人员一起拍摄的合影。还有这张……”

　　林继飞的目光跟着黄爷爷的手指在照片上来回游移着，正如黄爷爷所说，这些照片将最宝贵的瞬间定格凝固，永远记录在相纸上。不过匆匆数十载，照片中的人便均已从风华正茂的青年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老者。也许他们中间的一些人生活在城市的某个角落，也许是像他爷爷一样带着不舍的心情辞别人世。然而不管怎样，历史都不会忘记这些曾经心怀强国梦想，为了国家复兴的美好愿景早日实现，奉献了满腔热血的人们。想到这里，林继飞的眼睛不禁湿润。

　　“小飞，你知道你爷爷死前的情形吗？”黄爷爷在林继飞的耳边低声说道。

　　林继飞抬起头来，讶异的看着黄爷爷，说道：“我听爸妈说爷爷是因为心脏病突发去世的，难道说这里面还有别的隐情吗？”

　　“你说得没错，但这背后也确实是有别的隐情。”黄爷爷的话显得很莫测。

　　林继飞听黄爷爷如此说，不禁露出了错愕的神情，眼睛里顿时闪出奇异的微光。稍顷，在黄爷爷的讲述下，林怀民去世之前的情景渐渐展现在了二人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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