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浪小说

012、空荡荡的教室

　　之所以兰春欢欣鼓舞的接下这个任务，是因为她从栓柱的眼里，看到了乡村孩子对知识的渴望。她觉得栓柱完全可以代表所有的孩子。

　　所以在她的预想当中，昨天村长用大喇叭对全村做了广播，家长们听了一定特别的高兴，甚至会早早的就把孩子送到这儿来。

　　但她万万没有想到，除了栓柱以外，再没有孩子到来。刚才她到院门口查看的时候，只看见几个年幼的孩子在院门前玩耍。

　　难道是他们没有听到广播？于是她又去了村长的屋子，村长并不在，早上的时候就去南边的山坡，跟着民兵们干活去了。

　　兰春犹豫了一阵，索性直接坐到了大喇叭的跟前。这东西她从来没弄过，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回忆着平时村长用大喇叭喊话时候的情景。

　　桌子的正中间是个话筒，话筒的前面是一个绿色的方形的盒子。盒子上面有一个红色的开关，还有一个橘色的灯泡。

　　盒子的旁边，有一个大个的机器，上面安着一个两巴掌大小的轮子。

　　兰春按动了开关，试着吹了吹话筒，可却没有发出任何的动静。他这才注意到，那个绿色盒子上的灯泡并没有亮起来。

　　她皱着眉头，又犹豫了一阵，这才想起村长平时喊话的时候，都要用力的转动那个轮子。想必那是用来发电的。

　　这个村子十分的偏僻，所以还没有通电。平时的晚上，村里人照明只用蜡烛和煤油灯。那么大喇叭能发出声音，应该靠的就是这东西发电。

　　兰春抓住了轮子上的手柄，试图把它旋转起来，可这轮子十分的沉重，她用了好大的力气才转了一圈。

　　果然，她猜到没错，她只转了一圈的时候，那个绿色盒子上橘黄色的灯泡便闪了两下。这给她增添了不少的信心，于是她双手抓着轮子上的手柄，踮起了两只脚，紧绷着嘴唇，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使劲的摇动了起来。

　　随着一阵低沉的嗡嗡作响，那个橘黄色的灯泡又闪了两下，彻底的亮了起来。

　　门外挂在高杆上的大喇叭，发出了一阵嗡嗡的声响。

　　她又使劲的转动了几圈，这才赶紧的来到话筒的跟前，稍微的犹豫了一下，大声的说道：

　　“我是咱们村的下乡知青，我叫兰春，咱们村的学校已经开学了，今天就能正式上课了，我亲自教孩子们读书识字，都来村部的教室吧，我在这等着你们……”

　　她只重复了两遍，那橘黄色的灯泡便忽闪了两下灭掉了。大喇叭再次的沉寂下来，没了动静。

　　刚来这个村子的那天，坐在那辆破旧的卡车上，离村子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兰春就听到村子里大喇叭，乌里哇拉的放着那首歌曲。

　　所以她相信，喇叭的声音完全可以传遍全村。

　　于是她回到了教室，栓柱仍旧直挺挺的坐在她的桌子上。他睁大两只眼睛看着兰春。

　　就这样，她们又等了好一阵子，太阳终于落在了西山头，把天边的几朵云彩，烧的通红，于是整个村子便被这红光感染。

　　此刻的兰春蹲在村部的门口，朝着西面山头的方向望去。一阵傍晚的微风吹来，村部门口的那棵杨树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兰春清楚的记得，刚来村子的时候，这棵杨树还光秃秃的，没有一片完整的叶子。那时候是初春，冬天刚走的不远。

　　而如今这棵树，长得枝强叶密，一晃几个月都过去了。可在这几个月之中，这是她度过最漫长的一天。她从没有像今天这样焦虑。

　　她突然感到一阵阵的自卑，原以为如此简单的一件事情，竟然在第一天就宣告失败。

　　难道是这些孩子的家长对自己并不信任？这当然不应该。自己本就是以知识青年的身份下乡，想必在这偏僻的山村里，自己和同来的这些人，便代表着最高的知识水平。

　　那到底是为什么呢？难道还有其他的什么原因？兰春完全想不到，除了读书识字，对于那些年幼的孩子来说，还有什么更重要的事情。

　　她心里有些难过，可白秋华却不以为然，

　　“这是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你干嘛要操这个心呢？你看到没，根本没人来上课，看来在这穷乡僻壤的，读书识字根本没什么用。行了行了，你都折腾一天了，赶紧回屋睡觉去……”

　　兰春的心绪烦乱，所以这番话她并没有听得进去。她打算去找村长问问，今天南面的活计比较繁重，所以收工之后，村长直接就回家去休息了。

　　这一夜兰春失眠了，这是她来到这个村庄，第二次失眠。

　　第一次是他刚来的那个夜晚，憧憬中的山村与现实强烈的反差，使她在感到疲惫的同时却无法入眠。那时，兰春一度怀疑，自己坚持要来这里的决定到底是对是错。

　　而如今这个夜晚，她一直皱着眉头思索。她想起了从院门前经过的那群羊，放羊的人虽然脸上脏兮兮的，穿的破衣啰嗦，但仍旧可以看出来他的年龄不大。

　　她又想起了南面山上的工地，跟着民兵和村民一起劳动的人中，也有不少十二三岁瘦弱的身影。

　　他们还只是孩子，正是应该背着书包坐在课堂里的年纪。和他们轮动镐头和锄头的动作，却特别的娴熟。

　　或许白秋华的那番话说的对，在村里人的印象当中，早点下地干活，练出一膀子力气，远比读书识字要实用的多。

　　兰春这才明白，为什么这个山村里，能接连一两年没有学校，没人读书。

　　不学习就没有知识，没有的知识就无法走出这个山村，不走出这个山村就感受不到世界的美好。

　　这绝对是一个死循环，原以为自己要做的，仅仅是教一些孩子读书识字，而如今看来，更重要的是改变他们的思想。

　　兰春皱起了眉头，突然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沉重。她翻来覆去的辗转反侧。

　　“哎呀，我说你还睡不睡，你真当自己是，拯救世界的天使……行了行了，睡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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