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浪小说

第28章　陈村中学

　　暑期的日子，像是篱笆上日头的影子，很快就被暮色拉得悠长，然后就默默地躲到山背后去了。

　　在这个假期，陈冬除了帮爷爷奶奶干点家务，其他时间基本上都是和妹妹一起读书。他们看完了爸爸给他带回来的所有书，并把爸爸写的《惠州工厂》读了三四遍，因为熟悉，所以眷顾；因为敬仰，所以倾心。以前，陈冬觉得父母是月亮，一年难得圆几回。如今，陈冬觉得父母是英雄，是希腊神话里滚石上山的西西弗斯，在执拗地改变着自己乃至全家人的命运。爸爸虽然不太多言语，但却在《惠州工厂》里表达了很多他想说的话，有的故事看似是在写别人，却实际上是写他自己的；有些话看着好似是说给别人听的，实际上就是说给自己听的。沉思良久，陈冬感觉有所悟：苦难是文学永恒的主题，主人公都是要历经九九八十一难的，只是每一个人在面对苦难的时候，态度不一样，遭遇不一样，结果也就不一样了。这样一比，我现在过得真是太幸福了，在爷爷奶奶的关爱之下，我和陈雪基本上没有吃过太多的苦，除了读书，我们连鞋袜没有脱过，没有下地做过事。毛主席年轻的时候故意在树上睡，在雨中淋，就是为了锻炼自己，野蛮其体魄。我是不是也要有意地锻炼一下自己，变成强人呀，陈冬心想。

　　“哥，今天我们要去学校报到呀，你是快点。”陈雪在楼下开始催了。

　　“来了，你通知书还在楼上了，我帮你带下来了。”陈冬一边收拾一边回应着陈雪。

　　陈郭生在楼下郑重地“迎接”着两位新进初中的学生，执礼以待。他笑眯眯地又向孙子孙女讲起了古：“我们过去开学是一件大事，家里要备齐六礼束脩，学生要容得干净漂亮，再到学堂去行拜师礼，举行开笔式，很隆重的，现在这些规矩都丢喽。”他顿了顿，接着又说：“从今天起，你们就是中学生了，我送你们两人一句话：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知道是谁说的吧？”

　　“屈原呀”，陈雪抢先答道，“我和哥哥早就背过了，写作文的时候我还经常要用到了。”

　　“书不是用来背的，而是要用来指导做人的。”陈郭生慈爱地看着这一对孙辈，接着说：“读死书是没有用的，陈国斌肚子里没有多少墨水，但脑瓜子并不比那个小学的陈校长弱，甚至还要灵泛多了，他们可是亲兄弟呀。你们可不能把书读呆了，学会一个‘化’字，那比什么都好。”

　　陈冬突然觉得，爷爷就是一个先知一样的存在，在整个世界里不起眼，却又能看透一切、指点迷津。陈冬想把早上刚刚悟到的东西分享给爷爷，便说：“爷爷，你说的我懂了。你经常讲，做人要学会吃亏，做事要学会吃苦。读书了？就要学会动脑，光吃苦、死学是没用的，还得琢磨着怎么样扒皮抽筋，把里面的道理想明白了，才能行。”

　　陈郭生很是告诉地点了点头，他总觉得陈冬这孩子过于早慧，识见远远超过一般人，里面有陈国仁的倔强、坚忍，却又比陈国仁更富有灵性，是根好苗子。陈雪则要憨实一些，她就是陈冬的跟屁虫，陈冬好，她就不会差，陈冬要是变坏了，陈雪也就好不了。兄妹俩跟陈郭生道了声再见之后，便踏上了新的上学之路。

　　陈村中学其实离陈村小学并不远，一个是在街的东侧，一个是在街的西侧，错开有400多米。因为陈村小学是后期援建的项目，所以看起来要更现代一些。陈村中学原是只对陈村乡招生的，后来由于人口大量迁出，生源严重不够，县里便把窑湾、青草、陈村三个乡的中学合并，组建成新的陈村中学。窑湾、青草相距陈村较远，陈村中学便有了住宿部，增加了校舍，看起来很有规模，器宇轩昂地立在陈村街上，让陈冬觉得似乎是上了一所名校，心随着操场上的旗帜随风起舞。

　　进门便可看见橱窗里围满了人，分班的情况公布于上。前来送孩子报到的多是爷爷奶奶，父母前来相送的寥寥无几。灰白的头发、佝偻的背影，成了一道特别的风景线。这是乡村所特有的风景线，寓示着中国农村正在发生着的变化，暮气越来越重，朝气越来越少。这与在深圳所看到的景象完全不同，深圳的都是父母开着车在校门口挤挤挨挨地张望着，脸上洋溢着自信，心里装满着期待，簇拥着蓬蓬勃勃的希望，陈冬心里暗暗想到。

　　陈冬、陈雪被分到了一班，王盛中被分到了四班。往昔的伙伴陈新民去广东上学了，前几天来跟陈冬陈雪道了别，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仿佛广东就是一条金光大道，能够走得一身灿烂。

　　一班的教室位于一楼的最东端，紧挨着篮球场。陈冬陈雪走进去的时候，教室里已经人声鼎沸。家长们在跑前跑后的围着孩子转，相熟的孩子们则热络地在一起聊着天。从陈村小学过来的学生也有五六个，陈辉远远地看到陈冬兄妹俩进来，便使劲地挥着手。

　　“同学，请你们到这边来一下，把相关信息填个表。”一位戴着眼镜的女老师十分温柔地对陈冬兄妹俩说。陈冬这才发现，这位老师正在教室前排，埋头登记着前来报到学生的信息，报到的同学将她围成一个弧形，如在菜市场买菜围着摊主一样，把老师的空间都挤占殆尽。陈冬在深圳习惯了排队，便鼓起勇气喊道：“大家为什么不排队呢？”

　　话刚出口，便犹如投入了一颗深水炸弹，虽然把人震了一下，却并无多大波澜。正在往前挤的同学不禁直起腰来望了望这个“愣头小子”，有些不屑，又有些不甘，但又似乎有些慑于话语的正义，慢慢地开始归拢队伍，收束成一条纵线。女老师从眼镜片上方瞄了一眼陈冬，笑了笑，继续埋头询问登记信息。陈冬、陈雪则自觉地站到了队伍的后面，陈雪显得特别兴奋好奇，陈冬则有些老成持重。有些事情的做成，是要有人登高一呼才会应者云集的，陈胜、吴广的起义，就是因为他们敢于登高一呼。有些秩序的养成，是要有人带头做起的。排队就是最典型的例子，如果前面都乱哄哄的，后面的人肯定不会排队，如果前面秩序井然，后面来的人肯定不好意思不排队。陈冬心想，生活中真是有蛮多好玩的事情，每一件事都有特定的意义，只要去思考，总会有发现。

　　“姓名？”

　　“陈冬。”

　　“出生年月？”

　　“1997年12月。”

　　“家庭住址？”

　　“陈村街道42号。”

　　“父亲？母亲？职业？”

　　“父亲陈国仁、母亲李桂华，惠州打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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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登记完了所有报到学生的信息后，那位戴眼镜的女老师合上了本子，站了起来。这时，陈冬才发现，原来这老师个头可真高呀，披着一头长发，又瘦又高。人要是个子高，于其他人来说就是一种优势，天生就比别人有威信，陈冬听奶奶这样讲过。

　　老师走上讲台，示意大家安静下来，并招呼大家随便找座位先坐下来。热闹霎时归于宁静，老师先作自我介绍：“同学们好，各位家长好，我是一班的班主任史老师，史玉静，也是年级组组长。刚才我班同学报到是36人，计划是40人，还有4人没有到我这报到。呆会儿了，我要先划分座次，选拔班干部，拟定班约。今天，正好来了很多家长，我看大多数是孩子们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我希望你们回去以后要跟孩子的爸爸妈妈说两句话：一是多跟孩子打电话，多问问孩子的生活情况；二是多跟老师打电话，多问问孩子的学习情况。”

　　简短的开场白，陈冬本以为史老师会有两句非常漂亮的话，没想到就是交代“两个打电话”。家长们走了后，史老师很是利落地排好了座，然后便宣布班干和各组组长的名单，“班长，陈冬；学习委员，陈雪；文体委员，李义宣；劳动委员，魏风云；生活委员，黄燕妮……”

　　被宣布为班长，这是陈冬未曾想到的。史老师专门把几个班干集中开了个短会。“大家能够集合到我们一班，就是缘分。我们要珍惜缘分，珍惜三年时光，把一班管好带好，争取更多的同学考上高中，走向城里。”史老师没有多余的话，“我制定了几条班约，就是三句话：第一是多想想父母的不容易，做一个懂事的孩子；第二是多想想自己的小目标，做一个努力的孩子；第三是多想想班级这个小集体，做一个遵规守纪的孩子。陈冬，后天开学第一课，你要带领全班一起学习，还要发动同学一起讨论。”

　　生活又开启了新的一页，当班长是一个全新的挑战。我能不能让大家都听我的，回去的路上，陈冬突然感觉到自己有了一种新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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