蹦极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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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小说:蹦极 作者:卢山 更新时间:2020-01-23 20:02 字数:8964

  吕淑琴来了之后,我的状态变了,不再是孤单一人。吕淑琴来之前,我一个人一直处于两线作战的境地,既要在前方,又要管后方,常常顾此失彼。现在,我不需要再两边牵挂。我出门办事,吕淑琴会在使馆看家。她成了我的秘书,帮我打字、记账,替我接电话、会客、收信复信。生活上我也有人照顾,有人给我做饭,帮我搞卫生。遇到事,我也有了真正的倾诉对象,不用再跟大王棕唠叨,大王棕被我冷落了。

  说实话,我原本以为吕淑琴来了之后,我们会有一段漫长的磨合期。以往每次我常驻回国,都要经历一段或长或短的磨合期。毕竟出国常驻,我同吕淑琴一分就是两三年,甚至更长。在流逝的时间里,我们各自经历不同的人和事,两人共同的情感体验上留下的是空白,再亲密的夫妻,也会因为这种空白变得陌生。再次见面,地理上的距离也许消失了,共同情感体验的空白却需要时间来弥合。这是一个情感上再认识和再确认的痛苦过程,不是每对夫妻关系都能经历这个过程而维系下来。

  这次,我同吕淑琴竟然以这种简单直接的方式,完成了情感上的再认识和再确认。这是我没有想到的。是那对可爱的爱情鸟救了我。就像我说的,鹦鹉经常光顾使馆的椰子树。我没有说的是,它们还经常在树顶上打情骂俏,甚至肆无忌惮地做无限亲密的动作。我有时会骂它们故意在那里气我。这次我却要感谢爱情鸟。爱情鸟来过又飞走,把吕淑琴的怨气也一起带走了。

  有了稳定的后方,前方的工作也在往前推进。国家医院先遣组速战速决,来了一个星期就完成了任务。他们考察的结论是吉多国家医院年久失修,修旧不如新建。他们回国后会起草报告,提出建议。具体如何,由国内决定。医疗队来了之后,经过一段最初的艰难磨合,也同吉多国家医院建立起有效的合作模式。医疗队到的这一天,我这位赤脚医生正式宣布退役。我经常抽空去医院看望医疗队,给他们打气,帮他们解决一些生活上的困难。医疗队只有一个翻译,其他大夫会一点英语,同当地人沟通起来比较吃力。翻译忙不过来的时候,我会去帮忙。医疗队的名声很快在吉多传开了,不仅吉多岛上的人找医疗队看病,其他外岛的人也开始慕名而来。

  遗憾的是,海洋观察站的事情没有取得任何实质进展。居华大使离开吉多的前一个晚上,穆尼迫于达鲁的压力,来使馆参加了居华大使夫妇的招待会。穆尼一到,我就把他请进会客室,同居华大使进行了简短的会见。这个时候,其他客人就由大使夫人林伊照顾。林伊带着客人看画展,看电影。电影就在院子里放,事先我让小张在草地上立了一块银幕。我会放电影,是早年在使馆学会的,本来想借机露一手,穆尼一来,只能作罢。

  回想起来,居华大使同穆尼谈得并不顺畅。外交场合,相互之间的接触,也有一个有没有chemistry(化学反应)的问题。我没有感觉到他们两人之间有这种化学反应式的默契。他们的谈话深一脚浅一脚,总也踩不到一个点上。虽然穆尼在说到两国关系时也表示他十分重视,但从他的语气当中,我完全感觉不到这种重视。两人也谈到了海洋观察站,但我甚至不觉得他们是在说同一件事。穆尼的话是在应付,说话的时候还时不时看一下坐在身边的德皮。

  “关于海洋观察站的事,我知道总统很关心,”穆尼说,“他和我说过,我坚决支持。具体的,我们可以让钟代办与德皮常秘谈。把这件事交给他们,由他们去谈。”

  穆尼把事情推给我和德皮。他这么说了,居华也不好再说什么。

  “我感觉穆尼副总统说话不够真诚,敷衍的成分居多。”活动结束后,居华大使说。

  “我也有同感。”我说。

  “不管怎样,既然穆尼副总统说了让你同德皮常秘保持联系,那你就同他保持联系沟通。记住,一定要多做工作。”居华大使关照我说。

  我答应了。

  居华大使走后,我同德皮沟通过几次,但没有任何进展。德皮的心思似乎不在这件事上。我隐约感觉他好像在等什么。究竟在等什么?我猜不出来。

  没有想到的是,P国代办布朗横插进一杠子。我同布朗在一个意想不到的场合掐了一架。

  那天,我带着医疗队队长陆大夫和翻译小杨去政府办公楼会见社会发展和渔业事务部常秘史皮斯,商量从国内引进医疗设备的事。我们刚在等候室坐下,布朗也来了。我同布朗打了招呼,知道他是来见商贸工部的常秘。

  “代办先生,正好我们都在这里等着,”布朗突然说,“有件事我想问你,听说你们准备在吉多建海洋观察站?”

  “你这是从哪里听来的?”我很惊讶布朗会问这个问题。

  “你别管我是从哪里听来的,”布朗说,“你告诉我,有没有这回事?”

  “有,怎么说?没有,又怎么说?”我说。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看看布朗究竟想说什么。

  “你这么说,也就是承认有这回事。”布朗真不傻。

  “何以见得?”我说。

  “其实,这么说吧,不管你承认不承认,我们都会坚决反对。”布朗说。

  这叫什么话,完全不讲道理,我想。

  “我们P国与吉多有着密切合作关系,”布朗说,“我们向吉多提供大量援助。我们也向吉多开放市场,是吉多渔业产品的重要消费国。可以说,没有P国的支持,吉多不可能有今天的发展。”

  “布朗先生,我们十分赞赏P国同吉多开展的合作。同样,我们也同吉多开展了卓有成效的合作。”我说。

  “什么叫卓有成效的合作?你们想在这里建海洋观察站,”布朗出拳了,“你们就是想利用这个观察站加强对这个地区的影响,不,是监控,这是我们坚决不能同意的。”

  “等等,布朗先生,”我回击道,“这样的帽子我们可不敢戴。只要你花一点时间了解一下我们的外交政策,你就会知道,我们寻求同别的国家开展合作,是本着平等互利的原则。我们不寻求建立势力范围,我们的合作不针对任何其他国家。我们也不希望别人对我们的合作指手画脚。”

  “我们认为,观察站对我们在这一地区的安全利益构成了威胁。”布朗不理我,继续自说自话,“我们同吉多政府已经进行过多次沟通,我们的立场十分清楚,我们绝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在这一地区发生。我们也向吉多政府明确表示,如有需要,我们将重新考虑我们对吉多提供的援助。”

  这无疑是对吉多赤裸裸的威胁。P国一直把南陆地区当作自己的势力范围,不愿让别的国家染指。看来,我们海洋观察站的事碰到了P国的痛处。布朗跳得这么高,就说明了这一点。不过,从他的话里,我也听出来了,在海洋观察站问题上,布朗在私底下向吉多政府施加了压力,但没有起作用。要不然他没有必要对我说这么多。看来,达鲁总统没有在P国的压力面前屈服。对于像吉多这样一个国家来说,能这样做十分不易。

  想到这儿,我心里有了底。我不客气地说:“布朗先生,你应该知道,我们的对外政策,还有一条原则,就是坚持大小国家一律平等。我们永远同弱小国家站在一起。在国际事务中,我们不乱扣帽子,也不乱抡棍子。因为这不符合世界公认的国际关系准则。”

  “钟先生,”布朗瞪了我一眼说,“我想再强调一遍,我们不会允许海洋观察站这样的事情发生。”

  “那我们等着瞧。”我毫不示弱地也瞪了布朗一眼。我突然想起在我做的那个蹦极的梦中,布朗说过一句话,“He who laughs the last, laughs the best.(谁笑到最后,才笑得最好)”。

  对,等着瞧,看看谁笑到最后,我在心里说。

  见完史皮斯常秘回到使馆,吕淑琴不在屋里。我到院子里一看,果然发现她在菜地里。到吉多后,吕淑琴展现出了这么多年来我不了解的适应能力。这大概是女人的天性,女人比男人更善于变通,更善于适应新的环境。没过几天,吕淑琴似乎就习惯了这里节奏简单的生活。她开始喜欢这里湛蓝的大海、温暖的气候,还有院子里姹紫嫣红的花花草草。当然她也开始喜欢这块菜地。我最失意的这块菜地,自从吕淑琴接手后,长势渐渐好起来。

  “看来,我们有指望吃上自己种的菜了。”我说。

  “是啊,”吕淑琴说,“没有叶子菜吃,真的受不了。”

  “是。”我说。

  “那个青苔,根本就不是什么绿叶菜。”吕淑琴来了之后,最抱怨的不是吃不上肉,而是吃不上绿叶菜。没有办法,我带她去挖过青苔。吕淑琴吃后,很是吐槽。

  “是,最多解个馋。”我说。

  “绿叶菜还得靠自己种。”吕淑琴说。

  我和吕淑琴说话的时候,屋里传来电话铃声。我赶紧回屋。电话是医疗队队长陆大夫打来的。

  “钟代办,”陆队长在电话里说,“有一件事要向您汇报。”

  “什么事?”我刚同陆大夫一起见完史皮斯常秘,陆大夫就打电话来,一定是有什么要紧事。我心里一紧。

  “我跟您汇报过,达鲁总统前几天来医院做检查,查出了点问题,医院建议总统到国外去复查。”陆队长说。

  “是,你跟我说过。”我说。

  “我刚听说,总统到了国外就病倒了。”陆大夫说。

  “你听谁说的?”我问。

  “院长说的。”

  “那是什么问题?”

  “应该是心血管方面的病。”

  “严重不严重?”

  “具体我不是很清楚,我刚听说就给您打电话。”

  “好的,谢谢。方便的话,你继续跟踪这件事,有消息告诉我。”

  “好的。”

  放下电话,我脑子里一片空白。这可是大事。达鲁总统对于两国关系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国与国之间的关系,说是两个国家间的关系,但落到具体运作上往往取决于一两个关键人物。我们同吉多两国关系之所以能有今天,很大程度上靠的是达鲁总统。如果达鲁总统病倒了,两国关系肯定会受到负面冲击。现在达鲁总统的情况究竟如何,我需要尽快找人进一步核实。

  “找谁呢?”我在屋里一边转圈,一边自言自语。

  “你说什么?”吕淑琴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回到屋里。

  “没什么。”我说。找塞克莱,不行。塞克莱是达鲁的秘书,直接问太鲁莽。找德皮肯定不行。找副常秘罗杰,好像也不合适。那只有找伦杰。对,这个时候,只能找伦杰。

  我拨通了伦杰的电话。

  “听说达鲁总统阁下病了,不知道是真是假,你有没有听说?”简短打过招呼,我直接问。

  “我也是刚听说。”伦杰说。

  “你知道是什么病吗?严重吗?”我问。

  “说是心血管病,什么情况我不是很清楚。”伦杰说。

  “那他现在在哪里?”我又问。

  “据我所知,他在E国。”伦杰说。

  再问,伦杰已经没有更多的信息。放下电话,我心乱如麻。我突然为自己悲哀起来。我走到院子里,起风了,大王棕在风中哗哗地响着,有一片泛黄的老树叶,正在往下落。大王棕的树叶很大,一片能有两三米长。叶柄紧裹着树干,树叶掉落的时候,动静很大。叶柄先从树干剥离,剥离的时候,会发出噼里啪啦吱嘎吱嘎的响声,然后整片树叶重重地砸落到地上。我躲开了一点,眼睁睁看着一片大王棕叶掉落下来。

  我预感到我们同吉多的关系会变得艰难,甚至会出现最后showdown(摊牌)的可能。如果要摊牌,我该如何接招?我有胜算吗?

  我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我知道,我能用的资源已经十分有限,鲍尔斯不在了,达鲁总统又病了。吉多政府当中唯一坚定支持我们的力量眼看就要难以为继。这一派力量中还有社会发展和渔业事务部部长狄维普。但他能挡住达鲁这派力量的式微吗?我看难。与此同时,穆尼将会接手吉多政府。穆尼这派是我需要争取的力量。遗憾的是,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成功把他们争取过来。

  “你在干什么?”我听见吕淑琴在叫我,“还不进来吃饭?”

  “要下雨了。”我说。我刚进到屋里,雨就倾倒下来。看来,我还要经历一场外交上的暴风雨,我想。

  第二天,我接到德皮的秘书打来的电话,说是德皮常秘有事找我,请我到外交部去一趟。我预感到这将是一场不同寻常的会见。德皮当上外交部常秘之后,我一直试图同他改善关系,但没什么效果。

  我见到德皮时,已经超过约定时间半个多小时。德皮说他正忙着处理几件急事。

  “没事。”我说。不守时总有借口,我心想。

  “代办先生,今天找你来,有几件事想和你商量,”德皮尖声细气地说,“第一件事,就是医疗队来了之后,穆尼代总统和我商量,希望他们能到别的岛去转转。”

  “签订两国医疗卫生合作协议的时候,我记得我们口头达成过一致。医疗队来后,我也同他们说过,应该没有问题。”我说。我注意到德皮提到穆尼时用的是代总统。

  “穆尼代总统希望他们早点去。”德皮说。

  “那我同他们再商量一下。”我知道,驴脸德皮想让医疗队早点去别的岛屿巡诊,大选是最重要的考虑因素。他们是想用医疗队替穆尼拉选票。不过,我有我的考虑。在我看来,医疗队既然来了,在国家医院的效果不错,去别的岛转转,也可以扩大我们的影响。我没有理由也不需要反对。

  “可以,那请你尽快给我一个答复。第二件事,是关于G方的事。”德皮说。

  一听到德皮提到G方,我马上警觉起来。

  “我记得你找过总统府的人,说我同G方的人有过接触。”德皮不阴不阳地说。

  “对。”我说。德皮这么一说,我本能地意识到他想挑事。但既然德皮不回避,我也没有必要回避。

  “上次我没有承认,什么原因,你懂,”德皮说,“其实在我看来,这也没什么。我见了他们,就像我现在见你一样,没有什么区别。”

  “对不起,常秘先生……”我想打断德皮。

  “代办先生,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听我把话说完。”德皮粗鲁地阻止我说话,这同他尖细的声音形成滑稽的对照。

  我深吸了口气,让自己保持外交官的矜持、镇定和礼貌。

  “他们承诺向我们提供两架飞机,这对我们来说很重要。”德皮说,“据说你是反对的。对我们来说,与你们的合作是合作,与G方的合作也是合作,我不认为这两者有什么冲突……”

  “对不起,常秘先生,这涉及我们国家的主权和领土完整,当然有冲突。”我忍无可忍地打断德皮。

  “在这一点上,我们没有提出异议,”德皮狡辩说,“我们承认你们国家的主权和领土完整。这与我们与他们进行合作并不矛盾,就像我们也在与你们合作。”

  “对不起,常秘先生,我不能同意你的观点,”我口气坚定地说,“把我们同G方混为一谈本身就是危险的。这不符合我们两国《建交公报》所确定的原则,我们坚决反对。”

  “你听我说,代办先生,”德皮继续狡辩,“我刚才说了,我们也在同你们合作。你们提出的海洋观察站,我们也正在研究。我们并不是说不同你们合作。”

  “这根本就是两回事。那我问你,G方许诺给你们两架飞机,条件是什么?”

  “没有条件。”德皮一脸无辜地说。

  我忍不住笑起来,德皮居然会如此幼稚,居然以为可以在我们与G方之间周旋捞实惠。我现在算是听出来了,德皮既想同我们合作,从我们这里拿到好处,又想同G方合作拿好处。鱼和熊掌他们想兼得。

  “他们就是没有附带条件,”德皮说,“因此我们希望我们的合作会继续,不会受到我们同G方合作的影响。”

  “对不起,”我斩钉截铁地说,“这不可能。我们不会接受这样的安排。我想我们的原则立场从来就很清楚,G方和我们之间,你只能选择一方,要不我们,要不他们,没有别的选择。”

  “如果这样,我们将无法和你们在海洋观察站项目上进行合作,”德皮说,“你也知道,在这个项目上,我们正受到来自多方的压力。”

  “我希望这只是你的个人想法,并不代表吉多政府。我相信吉多政府在这样大是大非的问题上会做出明智的选择。”我说。我不想把德皮推到墙角,而是给他留下转圜的台阶。

  德皮嘟囔了一句,没有再说什么。

  我还是去找了一趟塞克莱。就像以往很多次一样,这次我同驴脸德皮的会见,依然是四个字:不欢而散。德皮不着边际的一番话,证实了我的担心。达鲁总统一病,穆尼一派掌权,两国关系有可能面临危机。这是我避之唯恐不及的最坏可能,却这么快就要应验了。

  “外面在传总统阁下病了,希望这不是真的。”我婉转地问。心底里,我当然希望总统生病的传闻不是真的。

  “代办先生,你来问,我也就不瞒你了,总统阁下确实病了。”塞克莱郁郁地回答。

  “很遗憾听到这个消息,希望他并无大碍。”我说。既然塞克莱承认总统病了,我只能退而求其次,希望总统得的不是什么大病。我希望达鲁只是小恙,养几天就能回来工作。那样我们两国关系的航船也就可以重返安全港湾。当然,我这么说,也还有另外一层想法,就是想试试能不能从塞克莱嘴里套出一句两句话来,好知道达鲁总统究竟病到什么程度。

  “谢谢你的关心,总统应该是劳累过度。”塞克莱说。

  “希望总统阁下早日康复。”我说。看来,塞克莱只愿承认达鲁总统病了,不想透露更多病情,这是他的红线。这完全可以理解。达鲁身为一国之主,健康状况好坏牵涉到国家政治社会稳定的方方面面,是高度国家机密。

  “谢谢!我刚从E国回来,”塞克莱说,“总统阁下可能需要休息一段时间。”

  “我们都希望他早日康复回国,这个国家需要他。”我说。我的心往下一沉。塞克莱的话是在告诉我,他去了E国,见了达鲁总统。刚才他不肯直说,现在是在间接告诉我,达鲁总统的病情比较严重,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这是我最不愿意听到的消息。

  “是,我们都希望总统阁下早点回来。”塞克莱接过我的话,重复了一遍。

  “方便的话,请转达居华大使和我本人对总统阁下的衷心问候,祝他早日康复。”我说。

  “我一定转达。”塞克莱说。

  临走前,我把我同德皮见面的情况简单告诉塞克莱,对德皮声称要同G方发展关系表达了担忧。

  “你的担忧,我十分理解,”塞克莱说,“这样,我建议你去见一次狄维普部长。”

  “谢谢你的建议,我一定尽快去拜访狄维普部长阁下。”我说。我突然意识到,塞克莱让我去找狄维普,是在强烈向我暗示,在达鲁总统生病的情况下,狄维普将成为达鲁一派的领军人物。那也就是说,狄维普有可能出任穆尼的副手,形成党内的力量平衡。这让我看到了扭转两国关系不利局面的希望。

  没有想到,这在绝境中刚燃起的一丝希望,很快被布莱恩浇灭了。

  我回到使馆,刚进院子,就见布莱恩的车开过来了。我在院子里迎到了他。

  “老板好,我给您和夫人送点蔬菜和肉来。”布莱恩说,递过来一个装得满满的大塑料袋。

  “谢谢,你这是从哪里弄来的?”我问。自从红鱼岛回来后,布莱恩同我走得比以前更近了,经常给我送些吃的喝的。

  “托别人从基比带过来的,你们赶紧吃,要不就不新鲜了。”布莱恩说。

  “那我就收下了。”我说。

  “不用客气,我下次再托别人给你们带。”布莱恩说。

  “多谢!”我想同布莱恩告别,发现他没有要走的意思。

  “老板,现在到处都在传达鲁总统病重,您知道吧?”布莱恩站在原地,问我。

  “我听说了。”

  “他们在传,说穆尼副总统已经掌管政府,说他要同你们断交,说您就要离开吉多,这不是真的吧?”布莱恩问。

  我震惊了。外面的谣传竟然已经传到了这么骇人听闻的程度。

  “没这么严重吧,你都听谁说的?”我反问。

  “大家都在说,要不我也不来问您了。”布莱恩说。

  “那都是谣言,别信他们,我不会走。”我说。我需要在布莱恩面前保持镇定,不能失态。

  “那就好。”布莱恩说。

  “别听他们瞎说。”我又补了一句。

  “好的,老板。”布莱恩说,“另外,我昨天和博特船长喝了几杯。”

  “他还好?”我问。我去红鱼岛时,开船的是博特船长。

  “他挺好。”布莱恩说,“他说起去红鱼岛的事。他说他对不起你,让你回来的时候受惊了。”

  “没事,已经过去了,我们不都好好的?”

  “他说了一件事,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

  “你不都已经开了头,说吧。”

  “那好,”布莱恩说,“博特说,他回来后发现,船的发动机出毛病,是有人做了手脚。”

  “你说什么?! ”这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这话多大程度上可信,我并不敢肯定。但联想到我回到吉多后,发现G方有人来过,这种可能性确实不能完全排除。我突然头皮一紧。如果是真的,如果博特船长当时不能及时把船修好,那我早就葬身大海了。这太让人后怕了。

  “他说有人动过手脚。”布莱恩重复了一遍。

  “那他当时为什么不说?”

  “当时他只是怀疑,就没敢说。而且,情况那么紧急,也顾不上。”

  “那他现在肯定?”

  “倒也不完全。”

  “他能不能拿出证据来?”

  “恐怕很难。”

  我没有再问。看来博特只是怀疑,已经过去这么多天,估计也拿不出什么有说服力的证据。没有证据,也就无法证实博特的说法。

  “还有,”布莱恩说,“这让我想起一件事。你记得有人托我的朋友给我递话,让我不要再帮你。我回绝了。”

  “记得。”我说。

  “后来,又有一次,”布莱恩继续说,“我那位朋友又来传话,被我骂了回去。”

  “那他说了什么?”

  “还是那些话,让我不要帮你。”

  “他还说什么?”

  “他说让我小心点。”

  “什么意思?是威胁你?”

  “大概是吧。我才不管他们说什么。给钱也好,威胁也好,我不管他们。”

  “那是什么时候?”

  “应该是我们去红鱼岛之前。”

  “那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我也没有想那么多。”

  我没有再说什么。布莱恩不懂外交上的事,不能怪他。

  “我觉得,现在形势紧张,所以跟你说一声。您还得当心点。”

  “好,我一定当心。”

  布莱恩一连串说的两件事,把我的心绪彻底搞乱了。我拿着布莱恩送来的菜和肉,闷头回到屋里。

  “布莱恩来过了?”吕淑琴问。

  “ 你怎么知道是他?”我反问。

  “你忘了,上次我们去过一次他的旅馆,你说你刚来时就住在那里。”吕淑琴说。

  “嗯。”

  “你在信上也经常提起他。”

  “嗯。”

  “你还说他是‘假国人’。”

  “嗯。”

  “你‘嗯’什么‘嗯’,我跟你说话呢。”吕淑琴突然提高了嗓门。

  “哦,是,我开始以为他是假的,后来发现他还真有我们的血统。”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在走神,赶紧多接了两句,不能让吕淑琴感觉出我心里有事。

  “你还别说,他看着还真和我们有点像,尤其是那双眼睛。”吕淑琴感慨道。

  “是。”我说。我想起刘阳也这么说过布莱恩。我把手上拿的菜和肉递给吕淑琴。

  “这是布莱恩拿来的?”吕淑琴问。

  “是。”

  “我看看,有什么,”吕淑琴把袋子放到桌上,开始往外掏,“有生菜,有菜花,还有黄瓜和柿子椒。”

  我没有说话,又想到布莱恩说的事上去了。

  “够我们吃几天的,”吕淑琴说,“还有一块肉。这什么肉啊,看着不是猪肉,也不是牛肉,像鸡肉,又不是鸡肉。”

  “我看看。”我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iguana meat,巨蜥肉。Iguana是南陆地区的一种大型蜥蜴,可以长到七八斤重,主要有绿色和褐色两种,绿色的很漂亮,褐色的很丑,都很难同食物产生什么联想,但确是当地的一道美食。我在基比的时候被人骗着尝过,好吃又解馋。

  “这是当地的一种动物肉,味道有点像鸡肉。”我没敢说是巨蜥肉,怕吓着吕淑琴。

  “那怎么做?”吕淑琴问。

  “嗯,这里买不到猪肉,要不用它剁饺子馅?”我想了想说。

  “这个主意不错。”吕淑琴高兴地说。

  “过两天,我们请医疗队到使馆来包一次饺子。他们来了,我还没有请他们吃过饭。”我说。

  “好。”吕淑琴应道。

  我一边对付着吕淑琴,脑子里一边开着小差,反反复复回想布莱恩刚才的话。布莱恩说的两件事,真伪难辨,但对我来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必须想好相应的对策。我意识到,一场外交风暴很可能就在眼前了,要想避免,当务之急是尽快见到狄维普,争取狄维普出来阻止穆尼这一派进一步滑向G方。与此同时,我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如果两国关系朝着不好的方向发展,使馆面临的安全形势将恶化。我一个人还好说,再怎么着,也就我一个人。现在吕淑琴来了,我不能让吕淑琴出什么事。我想好了,这两天我再去领养一条狗。有一条狗,我出门办事,吕淑琴会安全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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