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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死不瞑目

　　多少年之后的八月这一天，站在灿烂的阳光下，一想起这件彻底改变了卫氏家族命运的奇遇，卫君孺就禁不住心潮起伏，暗自感谢造物主对卫氏家族的垂青眷顾。

　　卫氏家族能够有这么显赫辉煌的一天，说句大实话，确实不容易。

　　七月的蛊祸之乱已经令家族危在旦夕，如今，决不能让公孙敬义这小子再雪上加霜，坏了公孙卫氏两家的好事。

　　望着丞相府高墙边的郁郁松树，以及那些在阳光下绚烂开放的鲜花， 卫君孺不由自主地狠狠地想，是到进宫见见妹妹皇后的时候了。

　　有了这样的想法，她脑海里反复思索一夜之后，就即刻行动了起来。

　　先打发最信任的贴身丫鬟白露，带着很多礼物，去了一趟皇宫，与妹妹约好了见面的时间地点。

　　紧接着，就按照约定，准时走进了长乐宫，见到了久别的皇后妹妹卫子夫。

　　在姐妹俩见面的那一刻，卫子夫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压抑已久的悲伤，放声嚎啕大哭起来，惹得卫君孺也是悲从中来泪水涟涟。

　　七月里，叛乱平息后，有好几次，卫君孺想进宫看看处在风口浪尖的妹妹，但是，都被丞相公孙贺神态极其严厉地阻止了。

　　望着丈夫威严冷漠，甚至有点吓人的面孔，一贯骄横的卫君孺竟有点莫名的心虚，最后，不得不妥协了事。

　　此刻，长乐宫里，姐妹两人抱头痛哭，哭的肝肠欲裂，很是伤心。过了很长时间，直到心情略微轻松了一点儿，哭声才逐渐停了下来。

　　“姐姐，据儿咋会做出这种不要命的荒唐事情？”卫子夫抽泣地问了一句，“难道他不清楚，鸡蛋是碰不过石头的。”。

　　儿子刘据在长安城起兵造反的时候，她正陪着丈夫汉武帝在甘泉宫修养。这几年，随着年龄的增长，武帝越发地感觉到了生命的脆弱与短暂，也越发地相信那些长生不死的神仙之道了。

　　在得知这一消息的那一刻，她心底里就情难自禁地腾起了一股浓烈的不祥预感，只能暗暗祈求苍天，念在父子的情面上，皇上能够手下留情，放儿子一条生路。

　　可是，事与愿违。在武帝毫不手软的铁血镇压之下，叛乱很快就失败了，而且，在天罗地网的覆盖下，生性倔强的儿子在最后关头，不愿受辱苟且于世，自杀于湖县泉鸠里，结束了自己年轻的如鲜花一般的生命。

　　听见儿子已经死亡的消息之后，卫子夫在悲痛之余，竟然有了一种解脱似的轻松心情。因为，这种父子骨肉相残的结局，早已在她的预料之中了。

　　“妹妹，事已至此，只能面对现实了。”卫君孺安慰说，“我听公孙敬声说，太子之所以敢起兵，就是受了太傅石德的蛊惑。”。

　　卫子夫略微吃了一惊，紧盯着姐姐，少许，脸上涌起一股难以掩饰的重重的强烈怨愤，暗自恨恨地咒骂了起来。

　　石德呀石德，当初，我见你忠厚本分有学问，又是老丞相石庆的儿子，才在皇上面前极力推荐你做了太子的师傅。

　　可是，千万没有想到，你居然是这样一个忘恩负义人面兽心的家伙，竟敢在背后挑唆刘据起兵造反，不仅害了他，还害了卫氏一门。

　　叛乱平息后，尽管皇上没有说一句埋怨的话，但是，透过其冷凝的脸色以及阴狠的目光，卫子夫已经料到了自己最后的下场。

　　至于死，她一点也不害怕。从听见儿子畏罪自杀的那一刻起，她就暗自做好了随时赴死的心理准备。 唯一的儿子已经死了，她还有什么心思苟且偷生在这个尔虞我诈的残酷世上呢？

　　不过，她决不会像儿子那样自杀而死。即使钢刀架在脖子上，死到临头，卫子夫也要弄清楚儿子为何要起兵谋反的真正原因。

　　这些天来，武帝没有来过长乐宫一步，据小黄门赵曦说，皇上一直夜宿在钩弋宫，这让卫子夫伤心失落之余，也更加体验到了世事的无常与残酷。

　　自己虽然位居皇后母仪天下，但是，自从五年前，那个娇滴滴的姓赵的钩弋夫人进宫以来，她就明显地感觉到了一丝隐隐不安。

　　特别是两年前，钩弋夫人生了个儿子，取名刘弗陵，又叫钩弋子。据说，这个刘弗陵和上古尧帝一样，是怀胎十四月而出生的，其所生之门又被皇上名为尧母门，这令她更加忧虑不宁。

　　在听见儿子起兵造反的那一刻，说句大实话，她在吃惊之余，也觉得很是奇怪，一连几个晚上，睡不着觉，扪心自问多少遍，也没有想通，只能在黑暗中叹息抽噎。

　　儿子本性宽厚仁慈温和谨慎，又当了二十来年的太子，眼看着就要位登九五之尊，怎么在这个时候，竟按捺不住心中的欲望，起兵夺权呢？

　　莫非是鬼魂附体，抑或是受了坏人的指使？气血上涌一时冲动，才做出了这等大逆不道殃及自身的愚蠢事情。

　　如今，儿子已经死了，化作了一片冤魂，不分白天黑夜地游荡在长安城上空。如果自己弄不清楚幕后黑手，替儿子洗刷干净冤屈，作为母亲，她是死不瞑目，在阴曹地府，无脸再见儿子一面。

　　此时，听姐姐这样一说，卫子夫恍然间明白了，原来是太傅石德在后面捣的鬼。

　　据儿呀据儿，你怎么如此糊涂不明事理，关键时刻，竟然偏听偏信石德的一席鬼话，与你父亲刀兵相见公然作对呢？

　　你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难道你还不清楚？他可是一只吃人不吐骨头的老虎，经历了多少血雨腥风，你能斗得过？纯粹是蚍蜉撼大树，自不量力。

　　俗话说，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儿子呀，你抛弃了荣华富贵以及快要到手的皇位，自己走上了不归路，还能怨谁呢？

　　元朔元年（前128年）春天，卫子夫在生下三位公主之后，为时年29岁的汉武帝刘彻诞下了第一位皇子。武帝在异常欣喜之余，为皇长子取名为刘据，又命枚皋作《皇太子生赋》，以示庆祝。

　　天生蒸民，司牧斯树。咸熙庶积，式昭王度。

　　粤若钦明，丕承宝祚。秋坊通梦，春宫养德。

　　臣子所崇，忠孝为宝。勿为居尊，祸福无门。

　　勿为亲贤，王道无偏。无为虑始，无为事先。

　　同时，为了感谢上苍赐予他的第一位皇子，仲春二月，武帝下令修建了婚育之神高禖（句芒）神的祠堂，择定良辰吉日，亲率众臣祭拜，搞得很是隆重分光。

　　随即，又根据中大夫主父偃的建议，同年春三月甲子日，册立卫子夫为皇后，大赦天下，刘据亦由庶长子身份变更为嫡长子。

　　元狩元年（前122年）夏四月丁卯日，汉武帝将时年7岁的长子刘据立为皇太子，下诏赐予朝中秩禄为中二千石的官员第11等爵——右庶长爵位，赐百姓中成为家长的人一级爵位。 随后，又派遣使者巡行天下，进行慰问与赏赐。

　　就是这样一位很受父亲宠爱的儿子，竟然在父亲离开长安城养病甘泉宫的时候，在太傅石德的诱骗之下，向自己的父亲举起了屠刀。

　　想到这儿，卫子夫的眼泪又忍不住流了下来，扑倒在姐姐怀里，放声大哭了起来。哭声里，充满了无穷无尽的悲痛与怨愤。

　　天杀的石德，该死的石德，千刀万剐的石德，你鼓动三寸不烂之舌，诱骗刘据起兵造反，不也没有落得一个好下场吗？

　　“妹妹，还是想开一点，保重身体要紧。”卫君孺轻轻抚摸着妹妹的秀发，眼泪婆娑地劝慰道，“眼下，皇上余怒未消，正在大肆追查那些漏网之鱼，你可要小心谨慎，千万不敢惹他发怒。”。

　　尽管年龄大了，心情也淡泊了许多，整日里待在后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是，毕竟是丞相夫人，生活在一个屋檐下，朝堂之上的事情，她还是有所耳闻。

　　对这个皇上妹夫的脾性，她非常清楚，这可是一个心狠手辣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狠主儿，对内对外，一样的狠毒无情。

　　再说，发生了蛊祸之乱这样几乎动摇了其皇位根本的大事情，作为大汉王朝的最高统治者，刘彻能不追查到底，能不斩草除根？

　　许久，卫子夫才停止了哭泣，擦了一把眼泪，轻声问了一句，“姐姐，那你说说，这个时候，我该怎么办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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