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公孙敬义毫发无损地突然回来了,公孙贺在略有吃惊之余,站在窗户前,映着昏暗的灯光,默默地凝视着沉沉夜幕中的那棵高大松树,独自紧张地思索了起来。
自大儿子公孙敬声因挪用北军军费而被关进大牢之后的这些日子里,他的心情很沉重。可以说,没有舒心开朗过一天,整日里提心吊胆,唯恐灾祸从天而降。
从太初二年(公元前103年)担任大汉王朝的百官之首,距今已经有十来年时间了,在汉武帝这样的皇上手下做事,没有一天不是战战兢兢的。
尽管自己时常告诫自己,要小心谨慎勤勤恳恳,要竭力*圣心,绝不能违背其意,但是,也免不了偶有差错,受其训斥。
特别是今年七月间,刘彻与刘据,这一对冤家父子之间为争夺皇位而引发的山崩地裂般的轩然大波,终于影响到了公孙家,这引起了他极度的不安宁。
虽然在叛乱期间,自己态度很坚定地站在汉武帝这一边,帮助他积极平叛,可到头来,还是被无端地猜疑,令他感到很是委屈。
今天早朝时,武帝神色很严厉地训斥了几个大臣,语气凌厉地责备他们追查前太子刘据的余党不力,以至于叛乱被平息后的这个八月里,长安城还处在惊恐与混乱之中。
面对皇上阴沉如寒铁的脸色,文武百官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冒然出声捋虎须,以免落得与前太史令司马迁一样的可怜又可悲的下场。
“朕自十六岁登基以来,已有五十年了,经历的风风雨雨,说也说不完,可是,像现在这样的场面,朕还是第一次遇见。”。
武帝浑厚威严的声音,不停地回荡在大殿里,震的众人耳膜嗡嗡作响。这样难堪的场面,最近这几年里,很少出现。
大家都知道,随着年龄的增大,皇上为了追求长生不老,大多数日子待在甘泉宫里,与一伙自诩为神仙的方士厮混在一起,军国大事一概交由太子刘据处理。
正因为这样,时间一长,才导致了刘据野心膨胀,在太傅石德的怂恿下,不顾一切地悍然发动了这场震惊天下的血淋淋叛乱。
如今,这场由蛊祸而引发的叛乱尽管平息了,但余波很难在短时间里彻底消除。这一点,很多人看的清清楚楚。
看是看清楚了,想也想明白了,但谁也不敢说出来,只能深深地把这份心思紧紧埋藏在心底,很有耐心地等候皇上圣心独断。
在许多文武官员看来,这是皇帝家的家务事,自己最好少参合,不,最明智的办法是不参合。唯有如此,才能够保住既得的荣华富贵以及项上人头。
“而今,朕听闻太子旧部中漏网的一些人,还匿藏在长安城的各个角落里,蠢蠢欲动伺机作乱,而你们却无动于衷,百般糊弄朕。”。
面对如同羔羊般沉默的集体,武帝很是恼火,喘了一口气,恨恨地扫视了一眼文武百官,继续嘶声竭力地咆哮道:“你们是不是想让这些人把朕从皇位上推下来才高兴呢?”。
根据绣衣御史江充的密报,当他得知长安城里还隐藏着不少刘据旧部的消息的时候,确实非常震惊与愤怒。
尽管严令羽林骑四面出动捉拿漏网之鱼,但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还是没有将这些叛乱分子一网打尽,这让他心里很不痛快,不由自主地冲百官发泄胸中的怒火。
“陛下,要肃清祸乱,就要痛下狠手,杀几个罪大恶极之人,才能震慑一大批不稳定分子,恢复昔日的安定,巩固陛下的皇位。”。
就在众人默不作声等待更大风暴来临之际,彭城侯刘屈氂站了出来,声调颇为激动地大声说,“不然,臣担心还会出更大的乱子,有可能动摇大汉王朝的根基。”。
这刘屈氂乃汉武帝庶兄中山景王刘胜的儿子,原为涿郡太守,今年年初,被招进京城,册封为彭城侯,辅佐丞相公孙贺处理朝廷日常政务。
七月间, 刘据叛乱时,带兵冲进其府邸,刘屈氂仓惶出逃,连夜跑到甘泉宫,才算保住了性命。
这一窝囊透顶有失身份的举动,让武帝很是不满意,在其严令之下,刘屈氂又率领大军杀回长安城,血战五天五夜,最终战胜了刘据。平息了叛乱。
尽管没有再被皇上追究责任,还被提升为左丞相,但是,刘屈氂在危险时刻只顾自己逃命的这一荒唐而又可笑的举动,却在官场上引发了一片哗然之声。
此时,面对皇上的严厉指责,文武百官垂头不语之时,刘屈氂思索再三,觉得是到该自己出头露面的时候了,不能错过这个天赐的表现耿耿忠心的大好良机。
这几句顺合圣心的话一出口,立刻吸引了文武百官的注意,不约而同地纷纷将目光聚焦在刘屈氂那张略显激动的老脸上。
“彭城侯言之很有道理,说到了问题的要害处。不下狠心,确实震慑不住这些脑后长着反骨的叛乱分子。”
汉武帝紧紧注视着刘屈氂,片刻,鼓励了其一句,紧接着,又当众冷声说,“缉拿叛乱分子维护朝纲稳定的事情,朕就交给彭城侯你了,但愿你不要让朕失望。”。
刘屈氂没有想到,自己的这几句话,竟然招来皇上表彰的同时,还肩负起了缉拿太子余党的重任,确实大大出乎其预料。
“请陛下放心,臣一定不辜负陛下的厚望。”急切中,他涨红脸,做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大声说,“一定将那些叛乱分子一个不漏地缉拿归案,还长安城一个安定。”。
这几句既大气又慷慨的话,即刻博得了汉武帝的欢心,其脸色也渐渐由阴转晴,最后,还露出了一丝非常满意的微笑。
这一幕情景,被文武百官紧紧看在眼里,反应截然不同。有人暗自佩服刘屈氂聪明机警会说话会来事儿,当然,也有人心里涌起了一股浓浓的鄙夷。
丞相公孙贺紧盯着刘屈氂得意的面孔,心情就像打翻了酱醋油坛子,五味杂陈,很复杂,也很不是个滋味。
看来,一个刘字掰不成两瓣儿,说到底,皇上还是相信姓刘的自家人,不然,也不会把这样大的事情交给刘屈氂。
此刻,站在书房里,隔着窗户,望着夜幕掩盖下的那棵朦朦胧胧的高大松树,眼前又一次浮现出了白天朝堂之上的这一幕情景,公孙贺的心情依然很复杂沉重。
回想起刘屈氂在朝堂上说的那几句别有用心的话语,他觉得,完全就是冲自己说的。
什么“杀几个罪大恶极的之人”,什么“才能巩固陛下的皇位”,这不是明摆着冲自己这个丞相来的,哪又是冲谁来的?
好你个彭城侯,为了达到取我这个百官之首而代之的最终目的,竟然使出了这样卑鄙无耻的手段,这纯粹是想把我往死里整。
随即,又想到了至今还被关押在大牢里的大儿子公孙敬声,公孙贺的心情就更加忧郁沉重了。
万一刘屈氂紧紧揪住公孙敬声挪用北军军费的事儿不撒手,再诬陷其暗地里私通太子刘据,是其同党余孽,那可就死定了。
敬声呀敬声,你就是再爱钱,恨不得钻进钱眼里,也不能做挪用军费这样愚蠢到了极点的事情,更何况,在这个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八月。
就在他为公孙家族未来的命运而连连叹息不胜唏嘘的时候,屋子外面突然响起了一句说话声,“父亲,我回来了。”。
紧接着,门帘一掀,公孙敬义笑嘻嘻地走了进来,注视着父亲油灯下显得很苍老忧愁的面容,不紧不慢地说:“父亲,我有一件事情,想对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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