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赵正苏的半吓半哄,半威逼半利诱之下,顾小遥鬼使神差的又一次推开盛秋行办公室的房门,站到了他的面前。
“你怎么还在这儿?”他神情不耐。
“能不能给我二十分钟,我想跟你聊一些事。”顾小遥放软了声音。
“我有工作,没时间闲聊。”盛秋行拒绝。
“那么十五分钟?不,十分钟,我尽量言简意赅,不会多说废话,更不是闲聊。”顾小遥的脸颊在发烫,心脏在狂跳,她已经用上了所有勇气,小腿都在跟着一起抖了。
“请你出去。”他瞪向她。
顾小遥顿时尴尬的不行,她已经有种强烈的想要转身就跑的冲动。
恰好这时,赵正苏端了两杯咖啡走进来,一杯放到顾小遥面前,一杯给了盛秋行。
“秋行,你就听听顾小姐的解释,如果其中的确有误会,或者还有更妥善的解决方案,我建议还是以先解决问题为主,至于其他事,可以等眼前的急事平息之后再去考虑。”
盛秋行的目光冰冷:“我拒绝。”
赵正苏却根本不怕:“听听也不掉一斤肉。
他拽着顾小遥的手臂,先让她坐下来,嘴里边念念叨叨的继续劝:“处理突发事件时情绪不要那么大,先聊一下,聊完再说别的。”
“她给了你什么好处?这么帮她?”盛秋行没好气的问。
“年轻好看的女孩子值得多给三分耐心,你啊,偶尔也要学一学怜香惜玉。”赵正苏打了个趣,之后给了顾小遥一记鼓励的眼神,他离开了,把聊天的空间留给他们。
盛秋行还是很给赵正苏面子的,他抬起手腕,看了看表。
“你有十分钟,现在开始计时。”
顾小遥还没反应过来了,就见盛秋行将桌子上的一只像小收音机似的电子表转了过来,他拍了下,钟表盘上开始计时,一切都是正规程序走,说十分钟就一定是十分钟,多一秒都别想。
顾小遥顿时找回了当时去报社面试时的状态。
她清了清嗓子,脑子里组织着语言。
开屏县的地理条件是两极分化,产粮区的交通四通八达,还有小型加工的工厂,以及一些陆续形成加工的产业链,当地村民极富,家家小洋楼,户户小汽车,不必外出打工,都能在家安居乐业,过上富足安定的生活;但还有占地面积不小的几个乡,背靠山地、洼地,交通不便,壮劳力不得不撇家舍业,外出打工,村里边除了留守的老人和儿童之外,就没什么其他的人了。
她家在大洛乡,周蛾家在小洛乡,从名字上也能判断出,这两个地方一直是相连着的,从她们出生到外出读书的这段时间,大洛乡和小洛乡真是要多穷有多穷,要多差有多差。
顾小遥和周蛾虽然是上大学才认识,但因为两个人的家住的极近,又住在同一宿舍,平时在一起的时间比较长,又聊的来,四年下来,感情极深。
大学毕业后,各奔东西,各自生活,但这份情谊却不曾断。
顾小遥唯恐盛秋行理解不了女人的友谊,特别拿他和赵正苏为例,之前做过的专访,让她对这两位律师的了解相当深,知道他们也是一个大学毕业,睡在上下铺的兄弟,毕业后志同道合,一起组建了这家律师事务所。
周蛾回乡创业,风风火火,靠着勤奋和努力生活,她给自己拼出了一个新的未来,与祖祖辈辈完全不同的,充满希望的未来。她交了男朋友,她赚了钱孝顺父母,她计划把家里的破土房推了,重新建起来,让年迈的父母居住,她甚至还想等到水果电商的生意做大做强时,把在南方的工厂里打工的两个哥哥和嫂子都找回来,一家人团聚在一起,齐心协力,在家门口就能做到丰衣足食,再也不分开了。
她深藏在心底里的小愿望,就是一个普普通通中国人的缩影,她甚至并没有想着要赚多少多少的金钱,所期待的东西,都与简单日常的生活挂钩起来,并且一步一步的为之努力,哪怕过程中会遇上很多很多的波折,周蛾也一直在努力,不愿意放弃。
可就是这么一条积极鲜活的生命,却在最美好的年华戛然而止。
如果是出了意外,或是重疾缠身,那是命运使然,只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但如果一切的原因是出自于人祸,甚至是别人刻意的算计,顾小遥和周蛾的亲人便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
“周蛾做的是水果电商的生意,简单说,就是以各种网络平台为销售渠道,将大、小洛乡和文山市周边几个特色水果产业基地的水果以签约价收过来,经过简单的分级、包装、宣传等等,从网络上销售,以快递运输,卖到全国各地的消费者手中去。在这个过程之中,避不开的一个环节便是要压资金进去,定水果要交定金,进水果要交货金,快递费是周结月结,各个平台还要收取数额不等的保证金,周蛾再拼命,这部分成本却是真金白银,没有办法避免,她家没什么钱,亲戚朋友那边也借不到太多,随着生意越来越好,赚的钱越来越多,投入的成本不可避免的也就越来越大。这样的商业模式,的确是非常脆弱,因一个不小心就可能会坍塌,但对于像周蛾这样的人来说,即使要承担风险,她也只能带着一种开弓没有回头箭的决然,逼着自己继续进行下去,所以后期她选择去网络上借那些小额贷来周转,并不是因为她贪心不知足,而是她根本已经陷入到了这样的一个非良性循环当中,被动而行,没办法再摆脱。”
桌上的计时器,已过去了八分钟。
顾小遥的语速也是越来越快。
桌上的咖啡已凉了下来,她口干舌燥,却没时间喝一口润喉。
“周蛾去世后,我请假去了小洛乡,就是前几天在文山市与你巧遇的时候,我正在追查周蛾自杀的原因。那时候我并不知道周蛾深陷小额贷,是她的父母最近突然来到南城找到我,我才了解了一切的始末,周蛾在网上借了总共八十七万,对她放贷的公司超过一百家,这些人在持续骚扰着她,要求她还钱,当日周蛾自杀,就是深陷到这样子的环境当中,且深受威胁,情绪崩溃,才选择了一种最决绝的方式,来了结这一切。”十分钟,已经到了,顾小遥的眼眶泛红,以一句话作为结尾,“如果是正常的贷款,有借有还,没有问题,但是,逼死周蛾的并不是这些,而是‘套路贷’,她被骗了。”
办公室内安安静静。
盛秋行面无表情。
顾小遥也不知道自己所说的这些,有没有打动盛秋行。
似乎是,没有吧。
他一点反应都没有,见惯了大风大浪,各种场面,他早已修出了无比淡定而强大的内心,并不会轻易被案件背后的故事而打动。
顾小遥失望至极。
“其实我也不只是想替周蛾寻一个公道,我还想为更多更多深陷套路贷之中的受害者,寻一个公道,因为周蛾的原因,我去相信查了很多相关信息,每年被引诱、被骗或者因为各种原因而深陷其中不能自拔的人至少有几万,致死、重伤的时间频频出现,这是一个没有严格监管的灰色地带,或许贪婪是促使一切发生的根本原因,但如果为了贪婪,而连命都搭进去,未免太过冤枉了些。”她站起起来,郑重其事的给盛秋行鞠了个躬,以此来表达歉意,“我承认,那篇新闻稿的确是带着一点逼你接案的心思,周蛾的父母判断的我非常认可,你是南城最好的律师,如果这个案件交到了你的手上,胜诉率会比其他人高上许多。但我的确不该采用那样的方式来进行,给你造成的困扰,我会想办法去弥补,盛律师,我的话说完了,我要走了,周蛾的父母还在等我回去。”
她低落的朝着门口走了过去,在心里边不断的宽慰自己,只要做到了全力以赴的去争取,她已是问心无愧,至于最终的结果如何,便听天由命去吧,不适宜再强求。
可她的手指才碰触到了门把,却听到身后传来了盛秋行的声音:“案件的相关资料,你带来了吗?”
顾小遥狂喜的迅速转身。
她快速的奔跑回来,从双肩包里取出了一个文件夹,一只手机,以及一只U盘。
“我都带来了,在这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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