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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岳星民迎娶新娘 黄淑珍暗讽儿媳

　　62年7月份，我陪最要好的兄弟三娃儿到苏河坝迎娶了苏秀英。苏河坝是苏姓族人的聚集地，据说他们的先祖和苏东坡老爷的老爷是亲兄弟。不过，三苏场在龙洞河的发源地三苏湖附近，苏河坝却在龙洞河下游。

　　在三娃儿的喜宴上，我给客人们讲了《说岳全传》第十七回“岳飞大战爱华山 阮良水底擒兀术”。这一次的精彩亮相为我做了一个很好的宣传广告，随后，我不断被邀请到附近的喜宴上去说书，虽赚不到啥子钱，但有吃有喝，倒也安逸。

　　喝完三娃儿的喜酒后不久，李纯金就带着自己的三个兄弟来我们家翻修房子。纯金善于统筹调度，纯银和纯铜是泥水匠，纯铁是木匠，他们一出马，我和我妈基本上成了甩手掌柜。玉竹忙里忙外，一会儿帮我妈洗菜做饭，一会儿跟纯金上街采购东西。开工的第二天，玉梅和富贵也赶过来帮忙，我们并没有专门通知他们，他们能主动出工，我妈见了自然十分高兴。

　　由于根本拿不出几个钱，我们决定只把院墙推倒重建，然后把婚房改成瓦房，其它的房子换上新草就可以了。另外，纯金找来的木材，可做成院子、堂屋和婚房的门，三个地方一换成新门，感觉会特别亮堂。

　　九个人齐心协力，只花了五天时间就让我们家的烂房子变了一个样儿。收工那天，我妈一激动，竟流着泪说道：“纯金啊，太谢谢了！自从他们三姊妹的老汉儿被抓走后，这房子就再也没动过，要不是你们四兄弟来帮忙翻修，说不定哪天就跨杆了，你可真是我们岳家的大恩人。”

　　说着竟要下跪！李纯金忙扶起她说道：“妈，你这不是要折女婿的寿吗？我既然娶了玉竹，喊你一声妈，帮你还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啊，你老人家以后可千万别说这样的话了。”

　　我妈坐下后，玉梅端起酒杯说道：“纯金、纯银、纯铜、纯铁，来，我敬你们四兄弟一杯。我虽然当了个妇女主任，却没啥子本事照顾我妈和民娃儿，亏得有了你们，民娃儿才有了一厦像样的房子娶婆娘，说你们是我们岳家的恩人并不为过。”

　　金、银、铜、铁四兄弟端起酒杯齐刷刷站起来，场面一下子就热闹了，我不甘心做旁观者，想凑凑热闹，玉梅就朝我使了个眼色说道：“你等一下单独敬他们一杯。”

　　等我给他们敬过酒后，他们四兄弟又轮流回敬我，我不好意思推辞，每次都一饮而尽。

　　那是我*吃52度的烧酒，很快就吃得不省人事。

　　大哥解富贵是酿酒师傅，我们吃的酒就出自他的作坊。他的酒坊一度关门大吉，62年春节一过，他又开始酿起酒来。我趴下后，他陪那四兄弟喝了个痛快。第二天，我妈告诉我，你大哥的酒量太凶了，把那四兄弟全部吃倒后，自己还清清醒醒地跟玉梅回了解营坝。

　　62年8月份，三娃儿陪我到五星村迎娶蒋翠莲。

　　说起来臊脸皮得很，去接亲的时候，我连一双像样的鞋子都没有，只得借了玉梅的一双解放鞋来穿。身上倒是穿了一套新衣服，却是最廉价的一件白衬衣配了一条灰布裤子，样式是很老土的那种。

　　老丈儿蒋先生很厚道，不仅免了我的礼金，还准备了三件拽实的嫁妆，分别是一个洗脸架、一个衣柜和一张床。制作家具的松木质地坚硬，还刷了一层红色油漆，看起来挺喜庆。

　　三娃儿眼气我，说苏秀英的嫁妆只有一个红色洗脸瓷盆，我也很知足，因为在整个李营坝，嫁妆能超过翠莲的新媳妇确实不好找。

　　我的喜酒远没有李纯金的那般热闹。那年，平娃儿八十岁的老爷黄忠放提议集全队之力帮他摆酒，以表彰他带领社员们取得大丰收的功劳，当时，全坝子一百多人齐聚伙食堂前面的水泥坝坝，加上邀请来的亲戚，整整坐满了二十张八仙桌。而我的喜酒只摆了五张桌子。待客的九碗菜倒是跟他差不多，炒洋芋丝、炒莲花白、煮豇豆、煮冬瓜、煮南瓜、红烧鱼、凉拌鸡、白萝卜焖鸭，最受欢迎的无疑就是回锅肉。

　　新婚夜，翠莲告诉我，要不是我连发三封情书，而且那天还冒着大雨去了五星村，她绝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她坦白说，她和她老汉儿的徒弟黄民强情投意合，只因我和她早订了娃娃亲，蒋先生才一直不容许他们耍朋友。看了那三封信后，她对我的印象大为改观，加上她父母和弟娃儿都明显倾向于我，没少为我说好话，她这才决定放下黄民强，接受了我。

　　“我妈专门去给我算了一卦，算命先生说，我只有嫁到李营坝才能活过第六个本命年，希望算命先生不要忽我！”黑暗中，翠莲满含期待地说道。

　　“翠莲，我对天发誓，我一定会好好待你，让你幸福，让算命先生的这一卦成为现实。”

　　散发着阵阵清香的新房里，我抓住她的手信誓旦旦地说道。

　　就这样，我早早地成了家，进入人生的另一个阶段。

　　来年四月大家正在田里忙着打麦子、收油菜籽，三娃儿的老婆苏秀英顺利生下一个男娃儿，他的伯伯岳天高喜极而泣，特意给两年前去世的大老爷烧袱子。岳天高是我伯伯的堂哥，我喊他大爷。因为是我帮忙号的袱子，那晚，大爷喊我到他们家吃夜饭。饭前，两鬓斑白的大爷拿出香案，放在院坝里头，摆上香和烛，摆上一碟香盘子和一杯酒，然后招呼我们几个男丁一起去烧袱子。

　　不时，轻飘飘的纸灰随风而去，像是要飞向天堂。明亮的火光中，大爷跪在地上，双手合十，喃喃道：“老汉儿！岳家有后了，你泉下有知，可以闭眼睛了。”

　　大爷之所以急于告慰大老爷，是因为三娃儿的嫂子周芳草连生了三个女儿，大老爷生前一直没能抱上曾孙。这三个女儿都出生在58年之前，生活一困难，周芳草再也没能怀上。

　　见大爷抱上了孙子，翠莲的肚子却一点反应都没有，我妈有些坐不住了。 她先是悄悄问我：“幺儿，你是不是还不晓得咋个跟翠莲嘛？要不要喊你幺哥来教你一哈？”

　　我正在吃烧红苕，听她这么一问，直接把嘴里咬得稀烂的红苕喷了出来。

　　“妈！你也太小看我了嘛！咋个可能不晓得呢？”

　　“你既然晓得，那为啥子翠莲的肚子还是扁扁的呢？”

　　“我们都还小，你着啥子急嘛？”

　　我不想跟她探讨这个无聊的话题，找个借口跑出了拢门子。

　　两个月后，她居然学人家指桑骂槐。那天落雨，我们没有去出工，翠莲正坐在堂屋门前给我的一件衣服补疤疤，我妈莫名其妙地去追打一只母鸡，嘴里骂个不停：“你这个不中用的死鸡婆，老子都养你一年多了，你居然还不下蛋，你要是再不下蛋，老子干脆把你杀来炖一锅。”

　　翠莲忍了忍啥也没说，我妈却变本加厉，竟然抓住那只鸡不停地打巴掌,还望向翠莲说道：“人家屋头的鸡那么会下蛋，我屋头的鸡却一点动静都没有，真是气死老子了。”

　　翠莲忍无可忍，将手头的衣服一扔，怒道：“妈！我又不是瓜婆娘，你少在那儿说风凉话，听得人烦球得很。”

　　我妈巴不得她开腔，正好可以吵一下嘴把积攒了一年多的怨气像屁一样放出来。

　　她咚咚咚咚地跑到翠莲面前，朝地上吐了一口痰，叫道：“你这个婆娘也太怪了吧，我啳我养的鸡婆关你啥子事吗？”

　　翠莲不甘示弱，回道：“你才日怪得很！老子生不生得出来又不是我一个人能说了算的，你要怪也应该先怪你的幺儿啊！”

　　说着横眉扫了我一眼。

　　我妈气得嗷嗷叫，举起手就要打过去。见吵嘴就快升级为打架，我不能再不开腔，忙拦住我妈说道：“妈！你这个老辈子先消消气。说句心窝子里的话，只要不是憨子，都听得出来你刚才不是在啳鸡婆，你是有点过分。”

　　我妈再也不遮遮掩掩，直言道：“一个婆娘，生不出娃儿来，活该被人啳！”

　　翠莲跳起来喊道：“老子们才二十来岁，你凭啥子说我生不出娃儿来！”

　　我妈怒火中烧，又想冲过去打她。

　　翠莲脸红脖子粗地说道：“岳星民，你不要拦你的老娘，等她过来打我，老子们不信还打不过她。”

　　我妈像一头愤怒的狮子，恨不能冲破阻挠去撕碎自己的猎物，我拼劲全力才将她挡住。

　　我正不知该咋个化解婆媳之间的第一场大战，翠莲却做出呕吐状跑向了茅厮。

　　我和我妈的目光都随她而去。

　　“妈，翠莲是不是有了？”

　　“你还别说，是有点像？”

　　“我都跟你说了嘛，不要那么着急，你为啥子不听呢？”

　　“老子咋个晓得她有了嘛！”

　　我妈倒是晓得找机会下台，翠莲一从茅厮里出来，她就陪着笑脸走过去问道：“翠莲，你上一次来脏东西是好久的事？”

　　翠莲想了想：“回道，应该有两个多月了。”

　　“那你可能怀上娃儿了呢？”

　　翠莲嗯了一声道：“刚才是哪个在啳我不会下蛋呢？”

　　“翠莲，妈错了！你不要生气，免得影响到我的乖孙儿。”

　　翠莲并非蛮不讲理的凶婆娘，我妈一服软，她就没有再抬杠，微微一笑说道：“妈，我刚才也没把好自己的嘴门，你不要太见怪！”

　　有了共同的目标，婆媳俩马上化干戈为玉帛，我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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