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浪小说

第008章 一家人都在新洲区

　　刘汉东终于可以挣扎着坐起来的时候，他第一时间想去看的人，是文澜。

　　其实，她的全名叫周文澜。

　　只是省去了姓氏，显得更亲切些。

　　他和病区的同仁打了招呼，就独自出发了。

　　外面的街巷还泛着夜半深更的漆黑色，即便有路灯萦绕，在刘汉东看来也是黑色的。

　　街上没有一辆车。

　　他不知如何赶往他要去的地方。

　　如果不是亲眼目睹，实在难以想象江城这个九省通衢逾千万人口的特大城市，此刻竟会如此地“静悄悄”。

　　还在他发愁的时刻。

　　忽然耳边响起了一声叮咛。

　　“刘医生，您怎么在这里？”

　　听到有人叫自己，刘汉东转头去看。

　　此时，只见黝黑的夜幕中，显露了一丝光亮。

　　这是一张清瘦而棱角分明的脸颊，顷刻晒出了一排雪白的牙齿。

　　他正从一辆面包车上走下来。

　　还没等刘汉东问他是干嘛的，他已经主动开了腔。

　　“刘医生，感谢您救了我的命！如果不是在金塔医院，怕我已经没了……”

　　“你？……”

　　“我叫傅立叶，江城人……”

　　“我是问你在这里干嘛？不是问你人生履历。”

　　“我在这里做志愿者，每天帮着医院运送各种货物。”

　　“不收费的那种？”

　　“收费的，那叫志愿者吗？在咱们这里，都是免费的。”

　　“……”

　　彼此扯了几句之后，了解了各自的意图。刘汉东还是被他的热心感动，上了他的车。

　　“去万福净土陵园。”

　　“这个，我知道，在新洲区，不过有点远。咱们这附近走的人，基本上都安排在江夏区，孝恩园陵园和流芳陵园，价格上还没万福贵。”傅立叶吐字清晰，听他这么说话，总让人误以为他不是个志愿者，更像个殡葬从业者。

　　“一家人都在新洲区，刚好团聚了。”

　　“这……”

　　一路上，傅立叶不敢再去多说话。

　　生怕哪句说得不周正，压垮了刘汉东脆弱至极的情绪。

　　傅立叶的这辆面包车最近负荷不轻，有时候拉普通货物，有时候还拉硬货。整个人也累得不行，又一次不小心撞到了护栏上，把减震给撞坏了。幸好路上空无一人，不然的话，坏了减震不要紧，撞了人就麻烦了。

　　当然了，这个时候，汽修厂也不上班，连加油站都差点儿人工智能地变成自助式的了。既然减震找不到人去修，就只能自己折腾。傅立叶在原本糊了的减震上再糊一把，目前只能凑合开，不能开快。如果偏要说开快的感受，那就和山路上狂奔的拖拉机有得一拼了。

　　“你能不能开快点？”刘汉东皱了皱眉，总觉得这么开下去，要猴年马月才能赶到目的地了。

　　“为啥要开得那么快？”

　　傅立叶撇撇嘴，摇头叹道。

　　别看他这么装腔作势着，其实内心早已慌成了一片。如果刘汉东执意他开快点，他也是没办法。

　　“因为我要早点见到她。”刘汉东不加掩饰地道。

　　“他？她？还是它？他谁是？”傅立叶疑惑道。

　　“你开面包车之前是个语文老师吧？”刘汉东又皱起了眉头。

　　“还真被你说对了。”傅立叶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兴奋。竟然有人通过自己说话的语气判断出了自己既往的职业，还真是够缘分呐，这么说，这哥们还真懂自己。这世界，遇到什么，能比遇到一个懂自己的人更重要的呢？不论男女，懂你便好。

　　“那你不老老实实给学生们上网课，开这破车真能帮多少人？”刘汉东叹道。

　　“上网课就别提了。我早已不是老师了。我吃不了那个苦。”傅立叶也坦言地说道。

　　“吃不了那个苦？”刘汉东疑窦丛生地继续感叹。

　　“对啊！做老师很辛苦，做小学生老师更辛苦。”傅立叶下意识地握紧了方向盘。

　　“所以呢……”刘汉东沉吟道。

　　“所以我上了半学期就辞职了，下了海，一直浑浑噩噩地混到现在。”傅立叶道。

　　“现在不是更苦吗？”刘汉东摇头道。

　　“为啥这么说？刘医生……”傅立叶的声线有些发蔫。

　　“做小学老师，起码还有个稳定的薪水。你这志愿者司机很伟大，这点必须承认。但各个行业多已停摆了，复工还有待时日，你一个大老爷们，拿什么去养家呢？一家老小嗷嗷待哺！岂不是更苦？……”刘汉东不禁嗟叹。

　　这话说完，傅立叶直接把车停到了路边，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刘汉东最近也哭过，对曾经最不齿的字眼也有了深刻的理解。然而，这大老爷们像个小姑娘一样的说哭就哭，他还真是头一次见过。看那架势，哭得还挺伤心。刘汉东都准备下车去安慰安慰他了。

　　还没等他下车，傅立叶哭了一会儿，就自动回来了。

　　“刘医生您真是个大好人。”傅立叶带着哭腔地说道。

　　刘汉东没有急着回答，最近网络上流行一个不是很雅，却很有代表性的词语叫“彩虹屁”。

　　如果要用这个词语去造个句子，傅立叶这个时候应该是首当其冲的主语和主角。

　　“刘医生不仅治愈躯体，还在治愈灵魂。此生遇见，夫复何求？！”傅立叶又哽声道。

　　这下子刘汉东听不下去了。如果说前面的那句没有针对性的话是彩虹屁的话，后面这句话却是有针对性，而且听得刘汉东浑身一颤，这的确是他的人生目标。治愈一个患者的躯体并不算是很大的能耐，很多训练有素勤于钻研的医者都能达到。然而，治愈灵魂，就没那么简单了。这需要将一个医者的医术、技术、艺术、感知全方位地有机融合在一起，然后才可能产生如此精妙的化学变化。

　　“如果真那样，是最好不过了。在我看来，我目前的能力最多达到第一环节。第二环节难度太大了！”刘汉东也算是清醒，回答他也算是格外地认真。这几乎是在为文澜送行之后，他最认真的举动了。在他看来，连与导师刘国辉的对话都算是心不在焉着没有这般认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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