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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钟赫轩归村

　　钟赫轩从杭州回邳州，绿皮火车晃得他直反胃，一路上几乎都没吃什么东西，胆汁都要吐出来了，终于，迷迷糊糊地回到了家。

　　下火车时，钟赫轩忍不住深深吸起一口气，属于农村的气息扑鼻而来，是一股浓郁的青草与泥土味，似乎还掺杂一些狗尿狗屎，不过并不刺鼻，吸入钟赫轩鼻腔里，反倒有一种极其怀念的感觉。

　　这是家的感觉！钟赫轩忍不住用力跺了跺脚，踩在家乡泥土上的感觉真好啊，无论他才过多贵的瓷砖，都不如这家乡里的踩起来舒坦。

　　钟赫轩坐上大巴车，去往竹湾村，当坐在车上的时候，钟赫轩开始有些担忧和后怕了，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冯怀林，周桂生和张既明，哦对了，这时候的他，还不知道张既明已经死了，也不知道周桂生病倒了。

　　车子停在大路边，要再想进村子，就只能步行了，钟赫轩也不在乎，太长时间没回来了，多走走反倒有些意思，还是那句话，金屋银屋不如自己家里的狗窝。

　　刚进村子，钟赫轩就碰到了一个熟人，以前住在他家后面的老汉，老汉看到钟赫轩时，微微一愣，俨然一副仿佛见了鬼的表情。

　　钟赫轩笑道：“叔，怎么？不认识我了？我是赫轩啊，钟赫轩！我回来了！”

　　“你回来了。”

　　老汉喃喃地说了一句话后，忽然暴怒起来，拎着扫把就喊：“你还敢回来！你还有脸回来？你有什么脸回来！”

　　钟赫轩被吓得不轻，赶忙跑：“叔，你干啥啊！”

　　半个小时都不到的时间里，竹湾村内，传遍了钟赫轩回来的消息，挨家挨户都出来看他，男人们指着鼻子骂他，女人们则是唉声叹息，又是抹眼泪，又是尖酸咒骂。

　　钟赫轩晓得这是为什么，他跟冯怀江卷走了五十万，属于竹湾村的五十万，几乎可以说，能让整个竹湾村翻身，就此脱离贫困的五十万，他该骂，也该打。

　　最后来的人，是冯怀林，冯怀林看着钟赫轩，没有骂他，也没有打他，就淡淡地问了一句：“钟赫轩，我哥呢？他也回来了吗？”

　　钟赫轩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只能低着头，一脸愧疚，双手紧张地握了又握，手心的汗水，浸湿了皮肤，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小声说道：“他没回来，还在杭州。”

　　杭州？冯怀林忍不住露出苦笑，他猜到了，冯怀江和钟赫轩果然没有留在徐州，而是用这五十万，去往杭州，怪不得他在徐州找了那么久，却一点消息都没有。

　　“唉。”

　　冯怀林长长叹出一口气，随后转身离开，钟赫轩看着冯怀林的背影，神色萎靡，充满着悔恨，双手越攥越紧，终于忍不住了，他大声喊道：“怀林，你们，你们还继续做梦豪吗？我，还能回来吗？”

　　冯怀林背对着钟赫轩，许久之后，长长叹了口气，然后，又重新迈开脚步，声音淡然：“梦豪，已经没有了，至于你还能回来吗，你，不是已经回来了吗？”

　　随后，冯怀林离开了此处，而钟赫轩则站在原地没有动弹，半晌之后，才重新恢复表情，他歉意一笑，对着村民们，深深鞠了一躬，大声道：“父老乡亲们，对不起，我钟赫轩辜负了你们的希望，我不求原谅，真的，很对不起！”

　　梦豪金属加工制品厂，的的确确是倒闭了，欠工人的钱，冯怀林郑重其事地发誓会还给他们，但工人们打了打过了，骂也骂过了，钱要不回来，就算了。与其跟梦豪继续纠缠下去，倒不如赶紧另寻出路，毕竟大家都是要过日子的。

　　冯怀林整日愁眉苦脸地待在家里，香烟一根接一根，价格也从三块钱降至一块钱，酒也喝的厉害，醉生梦死，每天不知白天和黑夜。

　　“怀林。”

　　这天晚上，冯文祥搬着小板凳，坐在了冯怀林身旁，冯怀林眉头皱的很死，脚底堆满了香烟头，数不清抽完多少根了，抽到冯怀林不停地咳嗽。

　　冯怀林看向冯文祥：“爹，有什么事吗？”

　　冯文祥心疼地看着冯怀林，稍稍叹了口气，又叹了口气：“梦豪倒闭，不是你的错，你不用把所有责任都放在自己身上。”

　　冯怀林摇了摇头：“爹，我没有，梦豪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我没有再想，只是欠村民和工人们的钱，我得还。”

　　冯文祥点头，柔声道：“要不这样，我再帮你问问县城，看他们那里还缺不缺人，你去那里工作，好歹，有个盼头。”

　　冯怀林打心底里是不愿意的，他忙活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脱离出县城那块地方，结果现在忙来忙去，告诉他还是要回去的，冯怀林不愿意，也不甘心啊！

　　可…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的办法吗？

　　其实，是没有办法了，有时候，人生不就这样吗？想得而不可得，可望而不可及，生活压迫着你，不会放松，困难撕咬着你，像只野兽，枷锁牵扯住你的四肢，将你向深渊里四名拉扯，最终，沉沦。

　　冯怀林又在家里抽了三天的香烟，然后跟冯文祥妥协了，收拾东西后，前往县城，回到了那份工作的地点，而工资，则从四百降成了二百五。冯怀林不知道，这二百五究竟是在意味着什么，他尽量让自己不去想，但，却像一块石头，永远压在他的心脏上。

　　钟赫轩去过周桂生家，周桂生不愿意见他，钟赫轩像个稻草人一样，在周桂生家门口，站了整整三个小时，却仍是，没能让周桂生开门。钟赫轩听说，周桂生死了，那个不可一世的周二爷，再也没有开口骂过人。

　　曾经的兄弟。

　　如今，各自天涯，各奔东西。

　　这一生。

　　谁也不晓得，他们是否还有机会产生交接，抑或，像三根直线，渐渐，分离，远离。

　　而这个时候谁都不知道，冯文祥的身体，已经越来越差了。

　　在冯怀林去县城的第二天。

　　冯文祥就因为晕厥，而被送去了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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