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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罪孽的猪

　　第二十一章 罪孽的猪

　　“哎呦呦——”半夜里，秦时肚子痛得醒了过来，他从床上滚起来，提着裤子，跑到屋后，站上了仰天茅坑的木头坐档上，猴子似地蹲着，谁叫他中午喝了那么多不该喝的米酒呢？不仅脑子喝糊了，连肚子也喝毛了。

　　尿桶粪桶，是家家户户的必备；仰天茅坑，是屋前屋后的标配。冬天还好一些，一到夏天，闷热的天气里，这些仰天茅坑散发出来的臭气，会将上茅坑的人熏昏过去。秦时来这里这些天，要是在白天，需要时他就跑到野外，在田埂上，干沟里，树根下幽一下。但是，晚上他就不敢往野外跑了，怕的是蛇出没，只能在仰天茅坑上屈就。

　　秦时速战速决，离开了奇臭之地，回到了村部。躺在床上，他想这个村的基础设施太差了，急需要做的事除了开设居家养老食堂、安装自来水、改造电路、修缮危房外，如厕难也是个大问题。哎——哪一样不是催在屁股后头的呢？基础设施扶贫，医疗扶贫，教育扶贫，文化扶贫，金融扶贫，产业扶贫，工作千头万绪，哪一项工作才是牵动全身的牛鼻子呢？

　　窗外，圆圆的月亮搁到了后山岗上，树上卷宿着的鸟儿开始拍打翅膀，时不时地发出一两声啾啾，墙角落里不知疲倦的拉拉蛄有一下没一下地吱吱着，远处断断续续传来被夜空摩擦过的狗吠声，细细的，幽幽的。

　　在山村，在凌晨，在这玄妙的交响乐中，却缺了一个美声主角——大公鸡。公鸡们都去了哪儿了？秦时眼前浮现出刚来报到那天，在村口看到老松头誓死捍卫老母鸡的一幕。哎！连六畜都禁养了，叫山民们日子怎么过呀............？既然山民们为城里人吃上干净的水作出那么大的牺牲，城里人给这些山民们又做出了什么补偿呢？

　　秦时辗转反侧，睡不着，直至太阳从乌峰山顶那头渐渐冒出来，朝霞盖过了落山前的月光，秦时才迷糊过去，连个梦都没做囫囵，忽又让一阵撕心裂肺的猪叫声吵醒了。谁家在杀猪呢？怎么还伴有声嘶力竭的哭喊声呢？对了，还有吵架声！

　　秦时从床上滚起来，开门走出村部，绕过走廊，穿过小叉门，循着声音望去，只见村北的一户人家门口闹哄哄的，门槛外，两个着制服的人手里死死抓着一个长柄子铁钩，锋利的铁钩勾住了一头大肥猪的耳朵根部，鲜血咕嘟咕嘟地沿着铁钩往外冒；门槛内一个老妪抓住猪尾巴，一个壮年男子抓住猪后腿，两人拼命地往屋里拽。

　　抓猪尾巴的女主人哭喊道：“天煞的，这猪是养着给我儿子讨老婆用的呐！”

　　抓猪腿的壮年男子满脸胀得通红，一声不吭，只顾往后用力............

　　秦时走上去，看看两个穿制服的人，好眼熟，这不就是那天他来村里报到见到过的那个跟老松头家的老母鸡过不去的那两个执法队员——胖子和瘦子吗？

　　秦时说：“怎么又是你们两个人啊？！”

　　胖子和瘦子侧目一看，好眼熟，这不就是那天他们俩在村口捉鸡时插了一横杠子的那个瓦片头吗？瓦片换成了平头，爱管闲事的脾气没有换！胖子横他一眼，说：“怎么又是你呀？别捣蛋！”

　　秦时不气不恼，和颜悦色地给每人递上一支烟，说：“你们这么早啊！工作太辛苦了，到村部坐坐，喝口茶！”

　　胖子和瘦子没接香烟。

　　瘦子说：“不早行吗？这死老太，本来这猪关在屋横头猪栏铺里的，前些天，我们来了，骗说是杀了腌咸肉了，大热的天，怎么腌咸肉呢？昨天有人到乡里来举报，说这猪偷偷地关在灶屋里，今天早上我们来了，趴在灶屋窗边一听，里头果然有猪的哼哼声。”

　　秦时收起递出去没人接的香烟，说：“这么一头大肥猪，是一户人家的重要财产，你们要来没收，怎么着也得跟我们村干部话一声啊！”

　　说着，秦时趁他们搭话时，抓住铁钩柄，往猪的方向一耸，铁钩掉了出来，聪明的大肥猪，死里逃生，蹦开四蹄，往屋里窜去，一老一壮赶紧回屋，哐当一声，关上了大门，上了木栓，胖子和瘦子一起上去拍门，嘣嘣嘣，拍得山响，但里头死活不开门了。

　　瘦子回过身来，恶狠狠地说：“你算什么村干部？”

　　身后头响起了村支书卢老五的声音：“他怎么不是村干部？他是我们村新来的第一书记，上头派下来，兼着市农业局的副局长。”

　　瘦子脸色缓和一些，说：“你是第一书记？那就得更应该支持我们工作呀！保护饮用水源、创建文明城市也是你们村的分内工作呀！要是上头怪罪下来，谁承担责任啊？”

　　卢老五说：“有责任，自然是我承担了。不是说有人举报吗？举报的人就是对着我来的。”

　　秦时说：“老五叔，我既然是第一书记，有责任，先我抗着，你们回去尽管说，这猪是我秦时保下来的。”

　　卢老五说：“你们也辛苦了，一大早的，没吃早饭吧！去到我家喝碗粥去，秦书记，你也一起去。”

　　听说这个嘴上没毛的年轻人，不仅是村里的第一书记，而且还是市里的农业局副局长，级别比他们区里给他们发工资的。胖子扛上铁钩，跟着卢老五走在前面，瘦子随后跟着，秦时走在最后，看到铁钩上滴落的猪血，一路滴在光滑的鹅卵石上，秦时心里不是个滋味。饮用水源要保护，文明城市要创建，但村民也要生活啊？

　　到了卢老五家，八仙桌边坐下，老五嫂给每人面前端上了一碗满满的白米粥。

　　老五说：“新米做的，特稠.........”

　　两个执法队员肚子确实饿了，就着腌野生姜一人喝了三大碗，喝得肚子滚滚圆。秦时因为昨夜闹肚子，不敢多喝，只喝了一碗，就放下了碗筷。

　　喝完了稀粥，卢老五从房间里拿出一包烟壳皱巴巴的中华烟，看得出这是专门用来招待上头来的人的，秦时见他平时嘴边不离的要么是劣质廉价香烟，要么就是那根旱烟杆。

　　卢老五给他们两人各递了一根，又递给秦时一根，秦时急忙从袋里掏出自己的那包中华烟，递过去一根，又给胖子和瘦子耳轮上各塞了一根，说：“老五叔，你是知道我不抽的。”

　　卢老五推挡着秦时推辞的手，说：“你不抽烟，袋里还常常装着香烟..........？”

　　秦时接过香烟说：“入乡随俗嘛！”

　　卢老五给他们三人点上香烟，自己却将烟锅伸进烟袋搅啊搅，搅出满满的一锅来，抽上了，边抽边说起这户人家的难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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