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边亮迷迷糊糊小睡了一会就不敢再睡,他怕睡过头。躺在陌生的家里,时间过得特别慢,熬了很长时间,才熬到了后半夜。
四周静悄悄,屋里的人都睡着了唯他独醒,黑乎乎的家里时不时传来高低起伏的打鼾声。
赵家村几十户人家,在朦胧冷峻的月光下都进入了梦乡,整个村庄静谧安详。
边亮轻轻地起来了,穿好衣服,故意摸了摸上衣口袋,蹑手蹑脚地来到了窗口。像猴子般轻轻地翻窗而下,顺着落水管滑了下去。
他向村外悄悄走去,身后传来了零零星星狗叫的声音。
出了村,他一路小跑来到了西平镇上。他觉得饿了,想找点吃的,太早了,原本热闹的街上,个个店门紧闭。
他慢慢地走着,觉得黑漆漆的小镇上,在早春阴冷潮湿的寒风吹拂下,似乎有一种荒无已久的冷清。他第一次体会到了勇敢追求自由的那份孤独。
在暗淡的晨曦中,他乘上了一辆摩托车,向丹林镇方向捷速而去,没多久,就被刺骨的寒风吹得浑身冰凉手脚麻木。
拂晓前他终于来到了丹林小镇,晨雾中已经有几家小吃店开门了。摩托车停在了小镇西头的梅林宾馆门前,边亮跳下车活动了一下发僵的筋骨就径直走了进去。
这是一幢民房式样的三层小宾馆,墙体斑驳脱落,设施陈旧,条件很差。边亮直接来到了二楼。走到东头一间门前,按照事前的约定,三长两短轻轻敲门。
一位蓬头垢面的大男孩把门打开了一条缝隙,边亮朝他点头微笑,门迅速打开,一把将边亮拉了进去,举拳就打。
边亮急忙抱头躲闪。
房间内乌烟瘴气一片狼藉,床上东倒西歪躺着几个少年,听到动静,一跃而起,目光迷离神色慌张。
“今天几号了?你还记得来?”豆芽菜似的王大头举手又要打边亮,“你不知道我们在这里等你吗?”
边亮一边躲闪一边说:“被我妈缠上了,我是半夜逃出来的。”
王大头歪着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床上的几个大男孩搞清原委又一头倒在了床上,横七竖八。
旁边面黄肌瘦的小邱,眯缝着眼睛看着边亮:“哟!改头换面了?”他点点头又说:“看来你妈对你还不错。”
“还不错?哼!她才不在乎我呢!都住到野男人家里去了,还有心思管我?”边亮气愤地紧锁眉头,心里突然对赵猩猩又有了恨意,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
王大头手一挥:“提她妈干吗呀,真扫兴!别说了,别说了。”他教训了几句后,见边亮点头哈腰态度诚恳,就在他头上拍了一下,说:“来!大哥说话算数!尝尝?!”把手上的一根自制香烟提到了边亮面前。
边亮的心里“咯噔”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微微摇头。
“这……这就是你一直说的那个东西?”边亮将心将疑。
“废话!不信?试试就知道了。”王大头瞪了他一眼,有点生气。
“真有那么神?”边亮怯生生地往后退。
“这么多废话,保证让你飘飘欲仙,比神仙都快活。”王大头再次扬了扬手中的“香烟”。
边亮心里有点恐惧,在少管所的法治课上,每次讲到毒品时都描绘的极其可怕,一旦吸上,很快会上瘾且很难戒掉,即使戒掉,复发率高达95%以上。而且会造成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悲惨局面。他还记得那次刘兰馨法官讲课时铁板的面孔,当时还以为是拿自己做反面典型,事后仔细想想,她口中的“瘾君子”与己无关。以前自己仅抽过几包香烟玩玩而已,不是毒品。为此,还暗自开心了好几天。
如今大哥刚从里面出来没几天,又吸上了,他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大哥,我没钱,算了。”边亮后退了两步一脸愧疚。
他在边亮的肩上一怕:“别人想要,大哥还舍不得呢!”
小邱上前一步,瞪了边亮一眼附和道:“就是!看在我们共患难的份上,妈的!”
边亮还是没拿。
王大头生气地将“香烟”收了回去,眼睛再次狠狠地瞪着边亮,脸色阴沉。
斜躺在床上的一个小兄弟睡眼松惺,有点不服气,帮腔道:“真是给脸不要脸!”说完把头一歪,一副瞧不起边亮的样子。
王大头目光狠戾,露出了一股杀气。
小兄弟们“义愤填膺”,纷纷怒斥边亮。
边亮的内心极其矛盾,大哥如此看得起自己,若不领这份情,他很清楚,在这里混不下去是小事,知道了不参与其中,想走?没那么容易。可他怕吸了以后真上了瘾怎么办?现在连家都没有了,那还买得起这么昂贵的东西?最后真像刘法官说的那样,烟瘾上来忍不住就去偷去抢,最后又要回到毫无人身自由的地方去。昨天才出来,还没好好玩就又进去心有不甘。
怎么办?不吸,这里过不了关,也出不去,或许被他们教训成残废也难说;吸!又怕再进去,一想到阴森森的大铁门心里就发怵,而且听说戒烟很痛苦,自己肯定受不了那种生不如死的痛苦折磨。
边亮犹豫片刻,笑嘻嘻地说:“谢谢大哥!谢谢大哥!我尝尝!”
他笑着伸出双手慎重地接过大哥手里的那根特制“香烟”,闻了闻,然后叼在了嘴上。
小邱拿出打火机,“咔嚓”一声帮边亮点上。
边亮忽然重重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不……不好了,我的包掉在楼下了,我去去就来。”
话音刚落,王大哥的拳头狠狠地打在了边亮的头上,瞪了他一眼:“什么不好了?啊?你会不会说话?臭嘴!”说完又是一拳。
边亮一个趔趄眼冒金星。在少管所,边亮不会说话和丢三落四是出了名的,为此没少挨揍。
边亮摸着头不好意思地低头陪笑,另一只手打着自己的嘴巴:“我臭嘴、臭嘴。”他边说边退到了门口。
王大哥还在生气,但没继续追打,这就是默许。边亮轻轻地打开了房门,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他心跳的厉害,来到楼下,确定身后无人跟踪,就继续蹑手蹑脚跨出了宾馆的大门。
一出大门,他撒腿向镇外跑去,拼命地跑,他怕大哥追上来。刚跑出七八十米,三辆警车迎面而来,警灯在无声地闪烁。边亮吓得浑身颤抖,心都要从胸口蹦出来了,两条腿发软不听使唤。他努力克制着内心的恐惧,佯装晨练跑步,但脚步凌乱。终于,警车从身边捷速而过。
边亮的脚彻底软了,停下,手撑着膝盖直喘气,身上冷汗直冒。
警车在梅林宾馆门前戛然而止,八九名警察迅速冲了进去。
边亮吓得嘴巴发僵。他立即向镇外跑去。
他一口气跑了几里路,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胸口憋闷,喉头都有了咸腥的味道。
他实在跑不动了,躲进了河边隐蔽的树荫下大口喘气。
边亮从冬青树枝的缝隙往外看,外面没有动静。他一屁股坐在了河边,“咚咚”的心跳声响个不停,刚才太悬了,暗自庆幸今天逃过了一劫。但为大哥感到惋惜,为他们又要失去自由而痛心不已。
惊恐过后,他觉得饿了,饿得浑身发抖。他思忖,现在出去会不会有危险?该去何方?哪里才是自己的容身之处?家没有了,大哥又出事了,怎么办?边亮心乱如麻。偌大的世界,觉得自己好孤单好无助。他摸了摸贴身的口袋,一叠钱还在,心里有了点安慰。心想,饿也只能忍着,决不能出去找死,必须避一下风头。
他躺在了河岸上,看着婆裟的树叶,似睡非睡。
忽然,河里“哗啦”一声响动,边亮迅速坐起满脸惊恐,只见河里泛起了一个很大的水波,水波的涟漪一圈一圈往外扩散越来越大,好像有一个小孩在水中挣扎,很快就沉入了水底。他瞪大了眼睛不敢出声,还没回神,河边的草丛里又听到了婴儿的啼哭声,就像野猫临死前的那种有气无力的哀嚎,特别瘆人。水波在荡漾,哭声隐隐约约,他魂不守舍般向河岸上跑去。
他冲出了树林,一口气跑出了很远。他惊魂未定,回头看那遥远朦胧的河边,依然让人毛骨悚然。奇怪!这几年来,一到河边总会产生这样的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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