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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4章：从夏走到冬（二更）

　　第014章：从夏走到冬

　　一路上，闻萍跟穆景升两个人在热火朝天的交谈，蔡明戎兄妹仨却是一脸的阴沉，很少说话。因为他们对闻泉这个同母异父的哥哥，感情复杂，实在爱不起来。

　　记得那是七五年的初冬，从大洪水中死里逃生的闻强和罗桐花，用架子车拉着闻泉和闻萍两个孩子，翻山越岭，从江北省东部的大平原，徒步来到冶天盆地。

　　一路上，全是乞讨为生，风餐雨宿，饥一顿饱一顿，他们从洪水发生的那个八月，一直走到寒风刺骨的十一月底。身上的破衣烂衫，最后都完全腐朽成了一块块一缕缕！

　　闻强和罗桐花经常挂在嘴边的话就是，我们那里经常受灾，不旱就涝，这次大洪水，冲走了房屋和村庄，也彻底冲走了我们对未来的希望。受灾很严重，死伤很多人，我们是幸存者，好心人，给口饭吃吧，我们就是为了活命，不要钱！

　　你别说，闻强和罗桐花的这个说辞，还有他们一家五口身上穿的衣衫，还真的管用，博取了沿途人们的同情，不但依靠百家饭填饱了肚子，而且还得到了好心人赠送的衣衫，竟然走了一千多里地，从东部大平原一直走到了冶天盆地。

　　冶天盆地，自古以来就是风水宝地，接纳了不少外来移民。

　　单从地形上来看，她就是这么的美丽。北边是高大如卧的卧虎山，阻挡了冬季南下的冷空气；西边是巍峨耸立的文曲山，终结了连绵不绝的群山；东边是气冲霄汉的肖芬山，它是江北省与泽东省的界山；唯有南边，是低矮和缓的岗丘，正好有利于南部潮湿气流的深入。因此，冶天盆地是中国同纬度地区冬季比较温暖，夏季比较湿热的地区。

　　闻强和罗桐花看到冶天盆地，就如同看到了家乡的影子，非常喜欢。走过了这片山前岗丘地，就可以进入大平原。

　　那时候，闻泉八岁，闻萍六岁。深秋初冬的天气，两个娃娃也逐渐吃不消。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漏偏遇顶风浪！更可怕的是，行走到冶州城东不足百里的时候，闻强得了严重的风寒。刚开始，只是咳嗽，嗓子痒，后来开始流鼻子，浑身发冷。闻强心想，自己身体强壮如牛，稍微扛扛，也就过去了！结果，病情直转而下，勉强走了两天路，还没有走到冶州城就倒下了，永远离开了这个他无限挂念着的世界。

　　咽气的那一天，是个清冷的早晨，甘泉村的乡民还在睡梦中，被一群时断时续的哭声惊醒。

　　善良的人们陆陆续续起了床，循着哭声走去，看到了村后的机井房中，一群人围坐在一起，一个男人已经死去。大清早就看到死人，很多人觉得比较晦气，调头返回了村子，留下了可怜的罗桐花和她的两个孩子，孤一无靠地哭泣！

　　只有一个人没有走远，他就是甘泉村的老队长，一个活了大半辈子依然茕茕孑立形影相吊的老光棍！

　　他远远地望着一家人，心底平生出些许怜悯和同情。等到村里人都走光了，一家人也哭得差不多了，他才小心翼翼地走进了机井房。

　　“人死如灯灭，还是让他入土为安吧！”老队长喏喏地说道。

　　罗桐花不哭了，脸上挂着泪珠，怯怯地望着老队长，将闻泉和闻萍搂在了怀中。

　　“你们是外乡人吧？啥时候来到了我们甘泉村？是路过？还是住了一阵子？”老队长看着机井房中那辆破旧的架子车，还有上面的破被子和粗瓷大碗，估约莫着问道。

　　两个孩子都很害怕，使劲儿的往罗桐花的怀里钻，罗桐花也很害怕，对着老队长大声吆喝道，“别过来！”

　　罗桐花将两个孩子护得更紧了！

　　“别害怕！我不是坏人！我是甘泉村二队的队长。我可以帮助你把你男人给埋葬了！”老队长没有走开也没有继续往前走。

　　罗桐花不再说话，也许，她也意识到了，闻强死了，必须入土为安，而自己一个女人家，是不可能凭借一己之力来埋葬闻强的！即便是要埋，也得需要土地，没有甘泉村人的同意，恐怕是不可能顺利下葬的！

　　见女人不说话，老队长以为是她同意，他折身返回了村里，拿来了铁锹和䦆头，准备将人埋了。

　　可是，当他走近一看，顿时傻眼了，只见黎明的晨雾中，机井房不远处的山脚下，罗桐花和她的两个孩子，正在用力地掏挖拓深一个地坑。这个地坑，老队长很熟悉，这里曾经生长着一棵苦楝树，苦楝树早已经被砍伐卖了钱，留下的树桩子也被村民们挖出来劈成木柴烧火了。

　　老队长走过去，将肩上的铁锹和䦆头“哐当”一声丢在地上，吓了罗桐花一大跳。

　　“这是你们选的墓地？”老队长拎着䦆头跳进了树坑，“也好，依山傍水，有靠山有活路，挺好的！”说完，抡起䦆头，对着树坑使劲儿地掏挖。

　　罗桐花让两个孩子站在一旁看着，自己丢掉了机井房里找来的半只破铁锨，拿起了老队长的铁锹，帮助他一起挖掘男人的墓穴。

　　初冬的冶州，天气总会冷上几阵子，凌晨时分是一天中最冷的时候，往往把土地冻得硬邦邦的，尤其是临近河边的土地，湿气大，冻得尤其严重。两个人从黎明挖到了日上三竿，好不容易才挖出了宽一米长两米的一个土坑。

　　埋葬闻强的时候，两个孩子哭得很凄厉，罗桐花哭了，老队长也忍不住哭了！因为长时间的劳碌奔波，闻强的身上已经没有一件完好的衣裤了！下葬时套在外面的那身有补丁的旧棉衣，还是走出肖芬山的关城县时，一位头发斑白的老太太送给他们的。

　　罗桐花怕闻强在那边冷，就将这件棉袄包裹着男人一起下葬了！

　　棺材自然是没有，只好用架子车上铺着的破被褥代替！将闻强包裹后下葬！

　　天冷，尸体僵硬，闻强依然保持着死后倾斜着的模样，整个身体活像一张弓。为了能够将他埋葬的更深一些，必须按着闻强的肩部和双腿，使劲儿下压后填土。可是，闻泉看见了，不愿意，哭着喊着，不让老队长按压自己的父亲。

　　就这样，闻强被草草地掩埋在了苦楝树的树坑里。没有棺材，没有哀乐，没有送葬的队伍，只有早已经流干泪水的哭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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