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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大鹏一日同风起（3）（4）（5）

　　3

　　练兵台上，张謇一袭劲装，英姿飒然，望着台下五百兵勇，高声问：“都记住了不曾？”

　　“记住了！”兵勇齐声回应。

　　“唱！”

　　“我乡义勇好男儿，各来听说中日事。不听人人都睡着，听来个个应发指。本朝藩属有朝xian，三百年来是固然。日在海中国千里，藐小三岛而已矣。自从吞得琉qiu国，渐将中guo看不起。去年朝xian有乱dang，本朝出兵为扫荡。日人背约开兵端，攻我劣将占平壤。平壤以膈扰奉天，岫岩盖各州县。又夺旅顺及山东，荣城宁海劫杀空。杀我男妇十几万淫虏抢烧事事惨……白死还作无用鬼，不如生做有用士……第一是要膂力好，第二不要弄乖巧。百人合力敌千人，一人偷乖十人恼……道路原是本地熟，层层深入他不敢。前人有言定不差：恶龙难斗地头蛇。人人想透胆便壮，切勿惊疑听谣谎。”

　　洪亮整齐的歌声直冲云霄，一首《通海劝防歌》，响彻通州大地，震醒了无数睡梦中的人。附近的住户虽知四月打头便有团练兵开始操练，却不曾想到还有这等阵仗，急忙披衣而起，簇在窗头看热闹。

　　当他们看清练兵台上的张謇时，不禁论议纷然——

　　“只有五百人呐？”

　　“状元郎只募了五百人，说是只选身强力壮、家风清白的。”

　　“到最后还要淘汰训练，怕只留得下三百人。”

　　“还以为状元郎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还真办成了。”

　　“嗐！你这脑子，你也不像想，不也是文人出身，不也成了武将？怎么？我们通州的状元郎怎就不行了？”

　　“嚯！李中堂！什么李中堂，节节败退，被打得一声不吭……”

　　“别说了，快看——”

　　张謇长身而立，吴体臣手持文书，朗声念道：“下面，宣读《海门团防营制》。练丁二百五十人，每名每日一百五十文。伍长二十五人，每名每日一百八十文。队长五人，每名每日二百四十文。帮管一人，每日三百文。团绅一人，不支薪水，每日伙食车马家丁工食，兼帮管油烛纸张烟茶费五百文。伙夫一人，每月三千四百文。杂夫一人，每月三千二百文。每月每营一千三百二十六千六百文……”

　　4

　　正月下旬，在接到张之洞的命令后，张謇着手筹办江防团练。虽与初衷不一，张謇却兴致高涨地做起事来。上面所拨经费有限，尚需张謇募集资金。

　　张謇便把三哥张詧请到书房议事。

　　张詧想了想，道：“团练是地方上的大事，倘在社会上搞募捐，不说一呼百应，至少也能发动那些乡绅。”

　　张謇点点头，正要铺纸写募捐倡议书，却又放下笔来，说说：“乡绅也各有各的难处。将来指不定还有倚仗他们的地方，不必把话说得太早……”

　　说时，他把目光转向书房四壁。四壁，满是书架与箱奁，群蚁排衙般放着他这三十年来读过的书。

　　张詧惊了一跳，道：“你该不会是打这些书的主意罢？”

　　见张謇不吭声，只满眼深情地逡巡着书册，张詧忙问：“是吧，你也舍不得。况说，日后你还想再读，又怎么办？”

　　张謇指了指自己的脑子，勉强露出一丝笑意：“都在这里面了。”

　　“我就不信，当上状元郎，就过目不忘了，”张詧打趣道，忽而叹了口气，“要不，我跟你嫂子说说，我来……”

　　张謇忙打断他的话：“三哥，这些年你帮我太多了。你也有家有子，不可！”

　　张詧默然，少时又道：“那你不能全卖了。”

　　“品相好的，我挑一些。哥，你陪我选罢。”

　　当下，兄弟俩叫上张謇的门生江谦一起选书，最后选了二十四箱书，留了一些最紧要的。

　　这个江谦，本是徽州婺源人，出身于书香之家。之前，江谦在南京参加乡试，临场失误，打算继续深造。正巧，张謇刚好在在头一年在崇明瀛洲书院任教，闲时忙于乡务。

　　江谦早闻张謇之名，遂决意投张謇门下。

　　没多久，张謇中了状元，旋后又在家丁忧，无法去书院执教。为了求学，这个弱冠之龄的少年，竟然直接跟来了通州，侍奉老师左右。

　　收拾完书册后，张謇已然累得不想动弹，便吩咐江谦去寻个典当行。

　　江谦先前还在可惜这些书，此时却琢磨起了问题，道：“老师，烦请您写一张字条。”

　　“嗯？”张謇显然没反应过来。

　　“典当行收东西，不仅看物，也看物的主人。您要给个条子，他们必然不会压价。”

　　张詧也笑道：“说得好。经状元郎之手，书典岂是寻常之物？还不身价倍增，让人争破了头？来，后生，找你老师多要几张字条，多去几家典当行。价高者得！”

　　张謇怔了怔，忽而抚掌大笑：“你呀你！”

　　5

　　江谦不负所托，果然把那二十四箱书典了个好价格，但却对张謇道：“老师，总有一日，我们要把这些书赎回来。”

　　张謇心中微叹，面上却贮满了笑意，拍拍他胳膊以示安慰：“好好读书，会有这天的。”

　　“老师且去忙，您只消为我安排书目，我自会用功读书，待你有余暇之时，再为我指点迷津。”心知自己不通军务，当下要务也是读书，江谦也没请求参与训练团练。

　　张謇了然于心，便让吴体臣来帮他制定团练细则。吴体臣本是以武起家，应下这事，做起来亦是如鱼得水。

　　“在我们南方，城则有坊，乡则有都、图。一直以来，地方上都依着保甲制度，让每家每户各出壮丁。但我以为不妥。一旦把参军作为义务，兵士便易将之视为负担。历史上，用募兵制取代征兵制，不是没道理的。”

　　“是这个道理，有钱拿，做起事来就是有劲。”

　　“此其一。其二，长于武力之人，被编入正规军之后，也不太可能在地方作乱扰民。”

　　吴体臣想了想，道：“是，我明白了。”

　　再一想，吴体臣突然笑了：“三先生、四先生待我这般好，是不是也担心我无事可做，去扰民生事？”

　　张謇被他逗乐了，骂道：“净贫嘴。”

　　笑了一场，二人又继续商议起团练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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