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浪小说

第9章

　　省城里不比老家，一日三餐要花钱，出门处处都是花钱的地方，二嫂隔三差五打电话来提醒二哥记得发了工资往家里寄钱，叶知秋每次听到都羞愧得无地自容。

　　她找了一份发传单的兼职，虽然每天都要在外面风吹日晒，可好歹有点儿微薄的收入，心里总算踏实许多。只是这份工作时间不固定，商家通知什么时候去就得立刻去。即使如此，叶知秋还是没有放弃过基本功的练习。每天得空了，她就去附近公园，找个偏僻的地方压腿、吊嗓子，偶尔也会小声地唱上几段。没有观众，就把眼前的花草树木当成观众，没有掌声就把远远近近的说话声当成掌声，只有这个时候她才能从枯燥清苦的生活中寻到一点儿乐趣。

　　在戏校的时候老师说过，基本功荒废了，以后想找补根本不可能。她时刻记得这句话，一直给心中的理想留着一个很重要的位置。

　　这天，她唱得忘我，不由拔高了一点儿声调，有喜欢听戏的陆续凑过来围着她小声议论。

　　叶知秋意识到大家都在看她，立刻不唱了，红着脸拿起背包就要走。

　　刚走了没几步，就被人轻轻握住了手腕，叶知秋一怔，抬起头，一张和蔼可亲的脸便落入视线之中。

　　这位阿姨看上去六十岁上下，头发花白，穿着一身深蓝色的运动装，身形微微发福，可是眉眼弯弯，给人莫名的亲近感。

　　“小姑娘，你是戏校的学生吧？”

　　“我刚刚从戏校毕业！”

　　“在哪里工作？”

　　叶知秋尴尬地笑了笑，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没有工作！”

　　老太太上下打量了她一遍，另外一只手放到她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柔声问：“喜欢唱戏？”

　　叶知秋迎上她的目光，坚定地说：“喜欢！”

　　“想上台唱戏？”

　　“想！”

　　“没有工资，也愿意？”

　　这话把叶知秋问愣了，她不明白这位阿姨为什么这么问，可还是如实回答：“上台是锻炼的好机会，没有工资也无所谓！”

　　“小姑娘蛮痛快的，跟我走吧！”

　　老太太拉着叶知秋的手，片刻都没有松开过。听她这么说，手上紧了几分力道，好像生怕她跑了似的，指了指公园门口的方向，没再说别的就直接拉着她朝那边走去。

　　不会是骗子吧？

　　连自我介绍都没有，就要拉着她去唱戏？

　　叶知秋停住脚步，不肯再走，警惕道：“你是谁？我不认识你！我不跟你走！”

　　老太太这才意识到什么，立刻从包里翻出身份证来给她看。

　　“你看我，太高兴了，把最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叶知秋看了一眼身份证上的名字，默念出上面的名字：“赵文云！”

　　再一瞄上面的照片，应该是十几年前的旧照，很眼熟。片刻后，她想起来了。

　　赵文云，著名的荀派青衣！

　　以前经常在电视上看她的经典唱段，都是她前些年的样子，一时之间竟然没认出来。

　　叶知秋捂住嘴巴，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眼睛瞪得大大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现在愿意跟我走了？”

　　“愿……愿……愿意……”

　　叶知秋说话都结巴了，还隐隐带着哭腔。

　　她一直都知道，只要坚持下去，再难都会有转机。

　　此时的赵文云站在阳光里，就像头顶顶着光环的天使，她眯起眼睛看着，觉得像是做梦一样。

　　赵文云拉着她坐上公交车，此时不是上下班*期，车上没什么人，两人并排坐在后面。

　　“赵老师，您也坐公交车啊？”

　　叶知秋问出这句话以后突然觉得自己很幼稚，艺术家就不能坐公交车了吗？这是什么逻辑？可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她只好低下头摆弄指甲掩饰自己此刻的尴尬。

　　“你这小姑娘，真好玩儿！我也是普通人啊，又不是天上的仙女，不吃不喝，每天想去哪儿了腾个云架个雾？”

　　她说完自己先笑了，爽朗的笑声撞进叶知秋的耳朵，她紧绷的神经立刻放松了许多，忍不住也跟着笑起来。

　　赵文云退休以后把所有的演出机会都拒之门外，专心搞起了老年剧团，吸引了大批京剧票友加入，短短两年就搞得有声有色。因为是公益性的团体，所有演出人员都没有工资，不过大家依旧全情投入，认真对待每一场演出。

　　阳光剧团座落在市郊，借用的是一家工厂的旧办公楼，条件虽然简陋了一些，不过一走进去，熟悉的唱腔，西皮二黄的动静，让人仿若进入另一个世界，说不出的祥和动人。叶知秋走得很慢，走着走着，不由鼻头发酸。

　　赵文云看到她眼圈发红，笑着揽住她的肩膀，柔声说：“如果你想加入我们，随时可以来！”

　　叶知秋一时之间怔住，赵老师的意思是，她可以到她的剧团里来？真的吗？心思立刻雀跃起来，漂亮灵动的双眸中都像是被火焰点亮。她喉头滚动了一下，平复了一下激动的情绪才说：“我当然想来！现在，可以吗？”

　　不是她急不可耐，而是，她生怕再迟一秒赵老师就改变主意了。

　　回去的路上，她脚步轻快，好像随时能像鸟儿一样飞起来。可是，二哥知道以后，脸上却是一点儿表情都没有。

　　叶知秋疑惑：“二哥，你不为我高兴吗？我有机会跟着赵老师学戏了！”

　　见到洛会芳的时候，她的心情就是典型的小粉丝的心情，只想着能不能要到她的签名。后来和萧若兰一起排练，她有好几次都想开口求她收自己为徒，可话到嘴边最终还是咽了回去，她不敢，怕让萧老师为难。后来她就想着，哪怕不能成为师徒，待在她身边再学几天戏也成，可到底没有得到这样的机会。

　　而今，去了赵老师的剧团就不一样了，天天和她在一起，一定能学到很多东西，光是想想她就激动得不要不要的。

　　叶知武坐在狭小房间的角落里，因为疲惫说话有气无力的：“连工资都没有，有什么好高兴的！”

　　这个重要吗？

　　叶知秋根本就不在乎这个，可是叶知武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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