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浪小说

第34章

　　拉京胡的吴老师很欣赏叶知秋的勤奋刻苦，悄悄跟她说，让她找周团长争取一下，虽然她是B角，可所有的戏都该烂熟于心，因此需要合着伴奏排演，而不是只排那两场。别的乐师也这么说，叶知秋觉得有道理，就跟周团长提了。周团长含糊了几句，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吴老师有点儿气愤，悄悄跟其他乐师商量了一下，以后每天都提前两个小时过来，帮着叶知秋排演。萧若兰习惯每天早起，叶知秋向她请教了几个唱腔上的问题之后，她也每天和乐师一起早到。多数时候叶知秋不用怎么指导，萧若兰就那么笑眯眯地坐在旁边看着，满心欣慰。

　　这丫头真是不得了，有灵气，又肯下苦功夫，要是将来没有成名成家那就太可惜了。她也不确定将来叶知秋会到什么高度，她能做的就是竭尽所能地去帮助她。

　　于玲玲很快就发现了叶知秋和乐师们的秘密，非常恼火，尤其是看到叶知秋和乐师们排演时的默契，浓烈的情绪更是按捺不住，对乐师们说话便不似从前那么客气了。乐师们知道她的脾气，都不和她计较，再加上周团长总是时不时替她向乐师们道歉，双方的关系一直很和谐。直到于玲玲阴阳怪气地开叶知秋和乐师小张的玩笑，表面的和谐才被彻底打破。

　　小张早就看不惯于玲玲了，他不似那帮老师傅那么宽容，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

　　“于老师，这样的玩笑，以后不要再开了！我和知秋只是同事，我们交流的都是配乐上的问题！”

　　“小张，有些事很容易越描越黑，还是少说为妙！”

　　“于老师，您这话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啊！我不过就说了叶知秋看你的时候眼里有光，难道不是？”

　　众人看到两人要吵起来，纷纷过来劝架，叶知秋也反复劝小张别冲动，说于玲玲其实没有别的意思，让他别多想。小张的情绪好不容易平复下来，于玲玲的矛头又对准了叶知秋。

　　“知秋，看不出来，你还真是老少通吃啊！”

　　她这明显话里有话，很多有八卦之心的人都专注地伸长了耳朵，听着她的下文。

　　于玲玲勾了勾唇角，缓声说：“晚上有人披外套，白天有人开小灶，叶知秋，你这功夫修炼得当真让人佩服啊！”

　　她说话的口气太过暧昧，不由得让人浮想联翩。

　　叶知秋立刻明白了，于玲玲竟然把李副团也扯了进来，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别的她都可以忍，可关系到她的名声，她不能忍。

　　“于老师，我叶知秋自认清清白白，行得正坐得直，任何人都休想把屎盆子往我身上扣！”

　　她直视于玲玲的眼睛，义正辞严，说出的话掷地有声，于玲玲还以为叶知秋这次还是会和往常一样忍气吞声，却没想到居然呛上了。当很多人的目光都从叶知秋那里移到她这边时，她只觉得脸颊隐隐发烫。

　　现在这样的紧要关头，大家的时间都很宝贵，这事因她而起，再加上她确实也没什么证据，实在没办法理直气壮，一时之间尴尬不已。好在周团长及时雨一般的出现，问清发生什么之后严肃批评了于玲玲几句，这件事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开始，又莫名其妙地结束了。

　　一段小插曲，看似一切恢复风平浪静，可于玲玲很快就敏感地发现，很多人对她的态度都有了微妙的变化。她有点儿后悔，丈夫韩正东不只一次提醒她管住自己的嘴，别以为团里有她叔叔罩着她，她就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她从不放在心上，可是这次，她却隐隐的有点儿后悔。

　　凡事都有轻重缓急，在这种时候抵毁别人名誉，确实太不君子了。她当然是绝不会向叶知秋道歉的，可到底觉得理亏，便做了一次好人，让乐师们多分出一些时间和叶知秋对戏。叶知秋虽然心里还别扭着，可还是很认真地跟她说了谢谢。

　　于玲玲在旁边看着叶知秋排练，微微眯起双眼，嘴角含笑。

　　不得不承认，叶知秋站在哪里，哪里就像耀眼的舞台。如果说京剧是“无画处皆成妙境”的写意艺术，那叶知秋就是那妙境中的可人儿。尤其是她叠袖时低吟浅唱的忧郁神态，用“楚楚可怜”这个词来形容都显得过于单薄了。

　　乐师们的伴奏平稳安和，和叶知秋的唯美唱腔搭在一起，给人一种天衣无缝的舒适感。

　　和叶知秋搭戏的是一位颇有名气的花脸演员陆谦，花脸这个行当讲究的是粗犷美，两人站在一起，一粗一细，一刚一柔，你一句，我一句，碰撞之间彼此的情绪都表达得酣畅淋漓。

　　于玲玲环顾四周，所有人都在认真看着台上的两人，脸上皆是赞叹之意。

　　前两天于玲玲和陆谦演对手戏的时候，明显能感觉到他的气场很强大，而且作为京剧团为数不多的在全国都叫得上名号的花脸，单是那份自信就足以让人景仰。她唱的时候多少有点儿被对方压了一头的感觉。可此时站在台上的叶知秋，全身上下洋溢着的浑然天成的端庄素雅，却莫名给人以柔刻刚的绝妙直觉。她傲然而立，在气场上竟丝毫不输对手演员。

　　这段戏结束，陆谦主动和叶知秋握了手，言辞恳切地说：“和你搭戏很过瘾，谢谢你！”

　　“我也得谢谢您！我觉得也很过瘾！”

　　不是刻意奉承，而是由心而发，脱离开角色的叶知秋仰起头看着陆谦，笑得有点儿傻气。

　　陆谦意味深长地说：“在台上唱戏，分寸感很重要，既不能让戏也不能抢戏，成就了对方的同时成就自己，这一点很难！”

　　这是他的经验之谈，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跟叶知秋说。

　　叶知秋凝眉说：“嗯，戏好了，戏对了，什么都对了！”

　　陆谦的眼睛亮了亮，对她伸出大拇指。他一直想表达却不知道如何表达的话被她说了出来，英雄所见略同的感觉油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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