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浪小说

第36章

　　一分一秒都是煎熬，叶知秋只觉得眼眶阵阵发热，额头上密密麻麻都是冷汗。台下坐的都是团领导，今天算是正式验收，她提醒自己，无论如何不能掉链子，一定要坚持住。

　　总算挨到唱完一场，她下台以后立刻朝卫生间跑去。

　　回到后台的时候，萧若兰眉目焦灼，看到她立刻迎上去。

　　“知秋，你怎么回事？摇板的基本要求是伴奏快、唱得慢，你唱那么快，节奏都乱了。这可是常识性的错误啊，知道吗？”

　　萧若兰的脾气一向温和，几乎没有批评过叶知秋，这还是第一次。叶知秋知道是自己的错，惭愧地低下头。虽然只是彩排，可她早在刚加入响排的时候就提醒自己，要把每一场彩排都当成公演，必须高标准完成。身体不舒服是理由吗？不是，师父赵文云说过，每个戏曲人在台上的时候都要有钢铁般的意志，而她，确实差得太远了。

　　看到她低下头默不作声，萧若兰轻叹一声，脸色稍稍缓和，低声说：“你知道吗？你今天的表现直接决定你在巡演的时候能分配到几场戏！你刚刚的表现，唉！”

　　萧若兰有点儿不忍心说下去，把脸转向别处。

　　叶知秋心尖一颤，下意识地抓住萧若兰的胳膊，小声问：“那您觉得我能分到多少戏？”

　　“这个……很难说……”

　　以萧若兰的猜测，心里已经有了大致答案，可她不知道怎么开口。她宁可自己的猜测不对，满心希望团领导能够根据响排中A角和B角的综合表现给出最公允的安排，可是一想到周团长和于玲玲的叔侄关系，她立刻就灰心了。

　　一线著名编剧联合编写的原创剧本，题材新颖，主题积极向上，拿去文化部门审批的时候几乎一路绿灯光速过审，业界前辈纷纷看好，在这样的天时地利之下，作为最华彩部分的青衣演员极有可能一战成名。这么好的机会，以于玲玲的性格，怎么也得想方设法多演几场。

　　萧若兰曾经想过，于玲玲说不定会全部演下来，直接让叶知秋半点儿上台的机会都没有，可后来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可能，她就是再霸道，这么大一出戏，就算周团长听她的，团里其他领导，尤其是洛会芳老师也根本不可能同意，叶知秋的业务水平如何他们心知肚明。可现在看来，一切都在朝着有利于于玲玲的方向发展而去。

　　叶知秋因为腹泻本就蜡黄的脸色又平添了几分苍白，她眼前发黑，险些站立不稳。

　　后台人来人往，萧若兰不想让旁人听到她和叶知秋在说什么，注意力一直在来来往往的人身上，直到现在才注意到叶知秋脸色不太对。

　　“你是不是不舒服？”

　　“嗯……有点儿拉肚子！”

　　“还能坚持吗？”

　　“能！”

　　她们俩都想着团领导不可能只听叶知秋唱一场就走，心里还抱着一点儿希望，可是当萧若兰扶着叶知秋坐下休息，然后悄悄望向台下第一排座位时，一颗心一路沉到谷底。

　　他们都走了！

　　没有来得及多想，甚至都没有跟叶知秋打招呼，她便一路跑出小礼堂。好在，领导们还没走远。

　　她拦住领导们的去路，还没喘匀了气就开口说话了。

　　五分钟以后，当于玲玲看到领导一行人折返回来重新坐回到刚才的座位上时，眼底的得意之色瞬间褪了个干净。

　　好不容易逮到叶知秋的破绽，她给了周团长一个眼神，他立刻会意，和其他领导交流了几句，很快就A角和B角的戏份比例商讨出一致意见。当然，是周团长和于玲玲都满意的意见。

　　戏不能停，于玲玲也就愣了一两秒而已，又继续演了下去。

　　轻盈婀娜的身段舞出一段行云流水的水袖，幽怨的眼神对着台下徐徐定格，绵柔的娇声徐徐绽放开来，不娇柔不造作。

　　“连氏，你好一张利口！你说你有理，我说我有理，明眼人再清楚不过，你的理都是歪理，放到哪里都不是理！公道自在人心，你若一定要一争高下，那咱们就去皇上那里讲理，你去与不去？”

　　京剧表演中一句话叫“千金话白四两唱”，虽然略有夸张，可无外乎就是强调念白的重要性。京剧的念白有京白、韵白和苏白，于玲玲启蒙的时候学的荀派，她的念白既嗲又俏，越念越快，神采飞扬。

　　这一段贯口白，节奏精准，堪称绝妙！

　　周团长看起来还算云淡风轻，而其他领导都不约而同地含笑点头。

　　叶知秋上台前，萧若兰反复问她有没有不舒服，生怕她一上台又肚子疼，叶知秋摇摇头。她是跟自己较上劲了，正式演出的时候如果肚子疼，难道要直接停下来跟观众说自己要去卫生间？不可能！戏比天大，身体上所有的不舒服都可以暂时忽略。

　　她做到了！

　　低吟浅唱之间，整个人和戏中的角色融为一体。一段戏结束，她下台的那一刻，肚子里猛然掀起惊涛骇浪。她苍白着一张脸提起戏服的裙摆，几乎是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往卫生间冲去。萧若兰看到她嘴唇都成了瘆人的白色，硬拉着她去了医院，诊断结果是急性肠炎。医生都佩服叶知秋的毅力，病得差点儿肠穿孔居然能坚持这么久。叶知秋不肯住院，挂完水就赶回团里继续排练了。不管她这个B角最终能唱几场，现在的排练她都要全力以赴。

　　萧若兰拿这个倔得要命的丫头没办法，只好带着药和热水陪在她身边。

　　三天过去了，团领导的决定还没有下来，萧若兰带着叶知秋去找周团长。

　　她们都有思想准备，种种因素作用之下，A角和B角各唱半场显然不可能。萧若兰心想叶知秋最低也得占五分之一吧。因为有了最坏的估计，所以周团长说出结果的时候两个人才会那么绝望。

　　萧若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瞪着周团长，一字一顿地反问：“你说什么？你刚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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