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浪小说

第39章

　　叶知秋做梦都没想到自己有这样从头唱到尾的机会，她一鼓作气，觉得实在是酣畅淋漓。

　　她站在台上，每一分每一秒都专注到极致，台下有很多人，她看不真切，可是心里却是满满的，骄傲、自豪、亢奋，所有的情绪不受控地涌上心头，好像随时会溢出来。

　　她尽情舒展自己，平日里所有的积累都化入绵绵身段之中、婉转唱腔之中，行云流水的水袖之中。

　　“连氏，你好一张利口！你说你有理，我说我有理，明眼人再清楚不过，你的理都是歪理，放到哪里都不是理！公道自在人心，你若一定要一争高下，那咱们就去皇上那里讲理，你去与不去？”

　　这是团领导观看排练的时候于玲玲那段格外出彩的贯口白，此时，叶知秋的眼神轻盈灵动，柔美中隐隐透着几分英气。

　　侧台的李副团转头对站在身边的演员说：“她的表演风格和于玲玲很不一样！”

　　那位演员的脸上露出赞叹之色：“她对眼神的处理更符合人设，也更细腻传神，似乎比于玲玲……”

　　他四下看看，确定没有别人听到，才压低了嗓门接着说下去：“比于玲玲更胜一筹！”

　　于玲玲和周团长的关系摆在那儿，大多数人说话都很谨慎，李副团完全能理解，他的声音同样不高：“你知我知，可不能告诉别人！”

　　他们对视一眼，默契微笑。

　　台下的观众有不少是资深戏迷，叶知秋的贯口白一出口，立刻有人叫好。叫好声由点极面，响成一片，现场的气氛像是突然被点燃，很快沸腾开来。

　　叶知秋有瞬间的愣怔，紧接着，心头不自觉升起一丝喜悦。接下来的表演，她也变得更加自信了，大胆地加入了自己的风格。外行的人可能听不出来，可是同为青衣的几个演员却听出来了，她们悄悄在后台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关于京剧四大名旦的特点，素来有一个很精辟的说法：梅派的‘样’，尚派的‘棒’，程派的‘唱’，荀派的‘浪’。可我听着知秋唱的，还颇有点儿集众家之长的意思！”

　　“我也觉得是！这孩子太聪明了，又肯用功，现在这样的孩子太少了！”

　　“这样确实很好，可是会不会搞得有点儿四不像，毕竟，以后她要是成名了，要说她是哪一派呢？”

　　“说不定以后她这样的风格会成为主流呢！”

　　“嗯，还真有可能！时代在变，观念也得跟着变！”

　　她们讨论得热闹，丝毫没有注意到于玲玲从身边经过。

　　到处都是夸奖叶知秋的声音，于玲玲心里烦躁得很，可是这能怪谁呢？“刺花儿”的是她，她能怨谁？

　　谢幕的时候，叶知秋和往常一样默默地站在一个角落里，于玲玲还是站在中间的位置，笑意盈盈地看着台下，一如既往的端庄秀丽。刚才站位的时候，她甚至都没有让一下叶知秋，似乎不管发生了什么，荣耀都只属于她一个人。叶知秋全然不在意，别人就更不好说什么了，所以并没有人提出异议。

　　叶知秋是一个很容易知足的人，今天唱得过瘾，把想表现的东西都表现出来了，而且观众们的反响似乎很不错，这就够了，她别无所求。

　　演员们坐大巴回酒店的路上，每个人都很疲惫，大多靠在椅背上闭目休息，只有于玲玲转头望着窗外飞速划过的景色，眼神里流光闪闪，不知道在想什么。

　　手机响了，是短信，于玲玲低头看了一眼，嘴角勾起一丝淡笑。

　　叶知秋回到酒店房间没多久，周团长就怒气冲冲地来找她。叶知秋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她唱《铿锵》A角的新闻上了她们县的县报，而且在很醒目的版面上，配的照片却是于玲玲在台上演唱的剧照。

　　周团长的手机屏幕很大，可离得再近，字迹都显得密密麻麻，看不真切，不过题目却是加黑加粗的：大青衣叶知秋演艺事业全面开花。

　　“知秋，洛会芳老师是业界公认的大青衣，你都和她齐名了，还真是厉害啊！”

　　周团长语速不快，嘲讽之意毫不掩饰。

　　叶知秋垂下头，脸红到耳朵根，小声说：“这篇报道，我确实不知情！”

　　“好一个不知情！你参加巡演的事，你们县报的记者是怎么知道的？”

　　叶知秋立刻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周团长，也包括她不间断联系那位记者无果的事。

　　“里面还有你说的原话，说你唱的A角，这个也是那个记者凭空捏造的？”

　　“可能是我二哥喝醉以后说的！”

　　谁会记得自己的醉话？

　　叶知秋这么一说，无异于死无对证，周团长的脸色越来越阴沉，瞪着叶知秋，久久说不出话来。

　　房门口围了不少人，不管先来后到，大致情况都听清楚了。

　　现在最要命的是，县报的内容被人贴到了戏迷论坛上，评论里已经有人开始对叶知秋的人品提出质疑。明明A角是于玲玲，哪里冒出来一个所谓大青衣叶知秋呢？虽然论坛用户多是中老年人，大多素质不错，可评论叶知秋的话还是言辞激烈，虽不至于上升到人身攻击，可到底是难听的。

　　叶知秋从没碰到过这样的事情，她局促地抠着手指，不知如何是好。

　　“知秋，你说怎么办？”

　　周团长的脸色缓和了一些，口气依旧严肃，无形中给人巨大的压力。

　　叶知秋抬头，红着眼眶说：“周团长，您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虽然心里觉得委屈，可事情已经出了，她必须承担起该承担的责任。

　　周团长其实心下已有决断，正要宣布，李副团却从人群后面挤进来，先一步开口：“我刚才联系到了那个记者，他承认是自己的疏忽，那篇报道并没有向知秋询问清楚情况，有不少不实之处。他愿意出面澄清，既然是这样，这件事是否到此为止？”

　　叶知秋抬头看向李副团，眼底闪过一丝惊喜，她是真没想到事情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而去时会是李副团带来转机。

　　周团长到了嘴边的话转了又转，最终只能硬着头皮咽了下去。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李团，你怎么知道那个记者不是偏袒知秋，独自揽下责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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