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浪小说

第52章

　　叶知秋经过一号排练厅的时候隔着窗户往里看了看，里面空荡荡的，一个人影都没有。她又去了周团长的办公室，秘书王俊告诉她，周团长身体不舒服在家休息，叶知秋问周团长什么时候来上班，王俊很为难的样子，只含糊说可能要再过几天。

　　李副团倒是在办公室，叶知秋敲门进去的时候，他正一边看报纸一边喝茶。四目相对，李副团沉静的眼睛里浮起一丝喜悦，起身主动和叶知秋握手，还笑着轻拍了一下她的手背，脸色有点儿激动。

　　“知秋，欢迎你学成归来！这样的大好事，本来应该给你办一个欢迎会什么的，可是现在团里的情况……”

　　他的眼神瞬间黯淡，有点儿说不下去了。

　　没有人知道他心里有多郁闷，时代在变，与时俱进是大势所趋，无奈团里的守旧派实在太顽固，他试过很多办法都行不通。一年下来，他的耐心被消磨得很厉害。不过即使如此，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放弃。办法总比困难多，就算周团长软磨硬泡，把之前支持他的人都拉拢走了又怎么样呢？他铁了心要带着京剧团走出困局，谁都拦不住。

　　叶知秋和李副团聊了两个多小时，以前她对李副团并不是特别了解，这次，她是真的对他刮目相看了。李副团是真的为京剧团着想，希望京剧团发展得越来越好。

　　“我们不是第一个转企改制的剧团，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可我们不能做最后一个啊，先改革就先掌握主动，先改革就能给剧团的发展争得先机，为职工们谋得更好的发展空间。今天行动就比明天行动好，我们再不动起来，剧团就只能等着被市场淘汰了。”

　　直到离开办公室，李副团的这番话还在叶知秋耳边反复回荡。

　　在戏曲学院的这一年，叶知秋不只扎进专业里，也在时刻关注时事，主流媒体上所有和戏曲有关的新闻她几乎都看过。这次回来，她感觉浑身充满干劲，总有一种撸起袖子大干一场的豪迈感，可是一进门她就有点儿蔫了。虽然在戏曲学院的时候，她偶尔会在内部论坛里看到诸如“戏曲已经走向没落”的感慨，可她从没有认同过。直到冷酷的现实摆在眼前，她才有了更直观更真实的体会。不过，不是没落，而是陷入困局。

　　叶知秋把行李放回家里，没顾上和二哥二嫂说上几句话就去老年剧团找路文云师父了。一年不见，她很想念师父，还有一些事情，她也想着顺便和师父聊一聊。

　　看到叶知秋的时候，赵文云激动得很，紧紧抱了她一下，一直拉着她的手不肯松开。师徒两个坐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赵文云问起叶知秋在戏曲学院的学习成果，听闻她又新拜了几位教授为师，作为学院代表参加了很多学术研讨活动，还得过几个论文评优的奖项，赵文云很是欣慰。

　　两人的话题自然而然转到如今的戏曲市场上，赵文云也是感慨颇多，现在市场不景气，他们老年剧团竞争力不够，基本没有什么商演可接，政府财力有限，公益性的演出也越来越少了。她也不知道老年剧团还能撑多久，不过目前好歹还能勉强运作。她的观念倒是很能跟得上时代，现在很多国企纷纷改制，有成功也有失败，可这是大势所趋，得顺时而动才有活路，就比如现在的京剧团。叶知秋去了排练厅，和那些之前一起共事的老前辈见了面，他们一直以来都很关注叶知秋的消息，也为她取得的成绩高兴。和他们待在一起，热热闹闹的，久违的家的温暖迎面扑来，叶知秋觉得心里暖融融的。

　　回京剧团的路上，叶知秋和洛会芳通了电话，师徒俩都有很多话想说，可是千言万语，一时竟然都不知道从何说起。电话那头的洛会芳手头有事情在忙，说过两天就会回来，到时候见面再谈。叶知秋挂掉电话的时候，觉得鼻子有点儿发酸，洛会芳师父的声音因为沙哑显得有点儿苍老。七十多岁的老人还在为自己热爱的事业奔波忙碌，这种精神难能可贵，对她来说也是巨大的鼓舞。

　　再次走进京剧团大门时，叶知秋深吸一口气，望向那条长长的水泥路的尽头。暮色浸染，青灰色的行政大楼在满眼的秋色中显得格外萧瑟寂寥。下班时间还没到，却已经有人陆陆续续走出来。那些面孔，有的陌生有的熟悉，却都像是蒙了一层颓丧甚至麻木的色调。

　　叶知秋双手插进外套口袋里，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年前排练《铿锵》的画面。那时候不光演职人员忙得脚不沾地，做行政工作的同事也都热情地参与进来，全团上下拧成一股绳，群策群力，只为贡献一出好戏，那些情景至今历历在目。一年而已，一切都变了，莫名有一种沧海桑田的意味，让人难以接受却又不得不面对。

　　叶知秋依旧去找李副团，他正好有空，就叫了几个青年演员过去，也包括程旭。程旭只知道叶知秋这周回来，并不知道具体是哪一天，看到叶知秋的时候有点惊讶，也有点惊喜。他坐到叶知秋身边，两个人低声聊了几句，待到李副团清咳几声，他们才齐齐把目光转过去。全场安静，只有李副团低沉的声音流淌而出。

　　“知秋回来了，对我们来说是个新的开始！转企改制迫在眉睫，你们是剧团的新生力量，是剧团的未来。我想先听听你们的想法，千万不要有什么顾虑，尽管畅所欲言！”

　　大家都知道李副团是剧团的改革派，可是被他叫过来专门聊这件事还是第一次，大家一时没反应过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有立刻说话。

　　看到李副团的脸色有点儿尴尬，叶知秋笑着先开口了：“外省有不少京剧团都在如火如荼地进行改革，我看过一些详细的新闻报道，有一些了解。进修的时候也听一些同学说起过他们单位的改革措施，对我触动很大。如果大家想听，我就说得更具体一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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