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浪小说

第72章

　　视频画面中，偌大的舞台上，林琳时而是程如姒，泼辣刁蛮，青素水袖翻飞曼舞，时而是程如仪，端庄温柔，眼神里却藏着嫉妒。原汁原味的梅派、程派唱腔，甚至带着荀派泼辣爽利的念白表演。林琳在两个角色间的游走，已无法用单一的行当、流派去定义。

　　叶知秋看得如痴如醉，仿佛置身程家，跟着程如姒快意恩仇，为她的喜悦而喜悦，为她的愤怒而愤怒。

　　大幕缓缓合上，演出结束了，可叶知秋的心里却依旧激情澎湃，久久无法平静。不知不觉，夜已经深了，图书馆里就剩了她一个人。她满脑子都是刚刚那出戏里林琳老师灵动的身影，揉了揉发麻的双腿站起来，她突然就起了模仿之心。来到走廊里，她一边回忆刚刚林琳老师的唱腔一边轻声哼唱，还不忘配合动作。这么唱了一会儿以后她才发现，原来听和唱完全不是一回事，听的时候只是静静地享受京剧之美、人物之美，而真正在唱的时候更多关注的是如何调动自己的情绪，使观众产生共鸣。

　　昏暗的灯光下，此时的叶知秋也是一人分饰两角，只不过她是一边扮演着程如姒，一边扮演观众，唱和听全在她一人身上。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了，天地之间仿佛只有她一个人。她尽情舒展，细细演唱着戏词，同时又细细倾听着自己的唱腔，唱着唱着竟然忍不住落下泪来。这种感动来得突然，不过又确实是由心而发。京剧的魅力实在是太动人了，它可以很新，它可以一直在变，可是不管怎么新怎么变，它的根基都还在，而且牢不可破。只有深深地沉浸在其中，才能深切体会到它的美丽绝伦。

　　叶知秋有点儿舍不得从这种动人的意境中走出来，直到电话铃声响起。已经是后半夜两点多了，她还没回家，二哥着急了，一边给她打电话一边出了门。得知她在剧团的图书馆里，这才稍稍放了心。叶知秋刚刚下楼，就看到不远处的甬路上有手电筒的光束打过来。

　　“你这丫头，大院里都没有人了，大半夜的，你不害怕呀？”

　　叶知武一边抱怨着一边把一件厚外套披到叶知秋的身上。

　　“不害怕！你不用来接我，没事！”

　　“你这上嘴唇一碰下嘴唇的，等真的有事就晚了！不是我说你，你也老大不小了，自己的终身大事上点儿心，你有了对象，我也能省点儿心！女孩子啊，生活中哪能只有工作，对不对？你还能真的守着京剧过日子，做一辈子老闺女？”

　　叶知武不是一个爱唠叨的人，可是妹妹实在太忙了，每天神龙见首不见尾，以前他是觉得像妹妹这样的女孩子根本就不愁嫁，可是母亲电话里絮叨个没完，老婆也是天天在他耳边碎碎念，他才慢慢开始担心起来。妹妹快二十三了，眼看着她一心扎到剧团里，一点儿找对象的心思都没有，他这个当哥哥的不管谁管啊？

　　叶知秋把外套裹紧了一点儿，快步走在前面，二哥的话她全当没听见。叶知武无奈，长叹一声，大步跟上她，和她肩并肩往剧团门口走。

　　远远的，路灯下面有一道熟悉的身影跃入眼帘，叶知秋眯起眼睛看了看，是程旭。前天他刚刚回到团里，一回来就马不停蹄地组织借调来的演员们培训，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叶知秋都没机会和他见到面。没想到这么晚了，他也还没走。他正背对着叶知秋的方向打电话，说话的声音不大，可是因为周围实在太安静了，待叶知秋和二哥走近，他的话便全数落进两兄妹的耳朵里。

　　“妈，你有完没完啊？别给我安排什么相亲，你就是安排了我也不去！我不想去，也没时间去！”

　　停顿了一会儿，他才再次开口：“实话跟您说吧，我心里有人了！对，就是我们剧团的，她叫……”

　　听到这儿，叶知秋的心突然狠狠跳了几下，紧张、期待、害怕，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胸腔里隐隐流动。不过刚好这个时候，程旭转过身来，不经意对上叶知秋的目光，就要脱口而出的名字也被他硬生生地咽回了肚子里。

　　和程旭对视时，叶知秋几乎立刻就收起了所有情绪，只余脸颊上还有微微的热度。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以为程旭要说出的就是她的名字。可是看到程旭的眼里短暂闪过一丝惊讶之后几乎瞬间恢复如常，她又觉得不可能。两个人一直都是朋友，就算有时候各自忙得昏天黑地，很久没有碰到面，再见时还是觉得亲近。对叶知秋来说，程旭更像是哥哥，就像她的大哥和二哥一样，总是给她很多的关怀和照顾。

　　叶知武看看程旭，又看看叶知秋，勾起唇角，笑得意味深长。

　　程旭匆匆挂了电话，笑着和叶知武打过招呼以后，目光落到叶知秋的身上。

　　“怎么这么晚才回家？”

　　“嗯，到图书馆看了会儿书！”

　　“二哥上了一天班也挺累的，以后你再回去的晚，就由我来送吧？”

　　叶知秋还没开口就被叶知武抢了先：“好啊，好啊，我求之不得呢！你都不知道，我现在每天累得要死，回家以后就想赶紧睡觉。可是，她一个小姑娘，这么晚了不回家，我哪放心她一个人走夜路啊。那以后就拜托你了，咱们就这么说定了啊！”

　　“二哥，你怎么……”

　　叶知秋气得够呛，叶知武却假装没注意到，拉着妹妹的胳膊从程旭身边离开。

　　走出大门，叶知秋狠狠甩开叶知武的手，恼怒地说：“二哥，你脸皮怎么那么厚啊？程旭每天又忙又累，你好意思让他送我回家吗？人家只是客气一下，你怎么顺着杆就往上爬啊？”

　　叶知武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说：“哦，程旭每天又忙又累？心疼了？我说，你可是我的亲妹妹，怎么就不心疼心疼你二哥啊？你二哥就不忙，就不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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