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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7章：当家

　　听了她的疑惑，姚氏微微摇头：“燕儿，她不是合适的人选，你才是。”

　　“什么？我？！”

　　梁尚燕的双眸瞪得好大，眼珠子几乎从眼眶中掉落下来。母亲是不是还没从昏迷中彻底清醒过来？这么大的家业，让我一个豆蔻之年的女孩子执掌，是不是有点玩笑了？

　　姚氏自然清楚女儿心里的想法，她将手搭在女儿手背上，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很是纤长，手掌却肉乎乎的，摸上去很是绵软。听老辈的人说，这样手掌的人福泽深厚。

　　“燕儿，我知道这么大的家业骤然交到你手里，担子太重了。可是，母亲思忖许久，实在没有更合适的人选。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梁家的家业换了姓氏吧？”

　　母亲的最后一句话，让梁尚燕后脊背直发凉，倘若真的梁家的家业假手他人，那她和母亲今后的日子恐怕就难说了。

　　“明天一大早，让梁福带着你，去绸缎庄，钱庄，饭店，典当行都走走，你也好了解一下咱家的家业，心里大概有个数。”

　　眼见着母亲又疲惫地闭上眼睛，梁尚燕悄悄退了出来，回到了自己的闺房。人虽然躺在床上，心里却翻江倒海难以平静。短短几天，梁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巨变，让她根本来不及反应，所有的事情都堆到了眼前。

　　母亲与父亲是少年夫妻，风风雨雨经历了几十年的岁月。母亲在婚后八年才生养了梁尚燕，父亲当时喜出望外，当着老老小小一大堆人，笑称母亲是功臣，为他梁家诞下掌上明珠，倘若再能添一男丁，父亲这辈子就要把母亲奉若神明供奉。

　　可惜，母亲在生育梁尚燕的时候，伤了元气。又过了八九年，依然没有任何动静。父亲能沉得住气，母亲却开始有了另外的盘算。

　　她四处给父亲寻找合适人家的女孩，母亲眼光苛刻，不但要长相周正，还要家世清白，最重要的一定要身体健壮。父亲起初极力反对，后来母亲执意坚持，父亲也就随了她了。

　　谁知，还没等母亲定下人选，父亲在一次堂会的时候，认识了胡媚儿。胡媚儿刚二十出头，也是一个眼高的人，寻常人家她是看都不看一眼的，她也知道人家养不起她。早就听闻母亲四处为父亲物色妾室，此番见面，胡媚儿更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吸引父亲的眼球。

　　母亲得知此事，不愿意胡媚儿进门，理由很简单，戏子无情，身家不清白，恐日后横生祸端。这件事情，父亲是极听母亲的，他纳妾的心没有那么强烈。

　　孰料，胡媚儿可不是一般人，她将自己多年的积蓄交给班主，给自己赎了身。背起自己的一应家当，直接找到梁公馆，任凭如何驱赶就是不走，扬言生是梁家人，死是梁家鬼。

　　按照梁文超的意思，打发她几个钱让另寻人家得了。可是，姚氏感念胡媚儿一腔痴心，能够如此对丈夫死心塌地的女人不好找，她说服丈夫，五媒六聘风风光光地把胡媚儿娶进了门。

　　起初，胡媚儿很是乖巧，不仅对姚氏恭敬有加，对下人也和善谦和，让姚氏觉得自己没有选错人。梁文超倒是一个公平的人，每个太太房里一晚，逢到过年过节，必定陪在大太太姚氏身边。

　　日子原也按部就班，可是自从二太太胡媚儿产下儿子，家庭地位悄然发生了变化。母凭子贵，胡媚儿刚满月，就抱着儿子满公馆跑。姚氏好心提醒她，孩子太小，不要让孩子着了风寒。胡媚儿表面上不言语，背地里给梁文超告状，说大太太眼见她生了儿子，嫉妒她，找茬训斥她。

　　梁文超自然明白姚氏是有度量的，所以一笑了之。但是，架不住胡媚儿接连不断的挑唆，再加之，每每梁文超在姚氏房间的时候，胡媚儿总要使下人过来告诉他，儿子这不舒服那不舒服，弄得梁文超根本没有办法在大太太屋里睡个安稳觉。

　　时间长了，姚氏也看出来胡媚儿的企图，索性将梁文超长期安置在胡媚儿的屋里，省得丈夫夜里两边跑，实在辛苦。胡媚儿得手后自然万分得意，在姚氏面前时不时挑衅一番。

　　姚氏是个极有肚量的女人，本着内宅和谐，家世兴旺的古训，对胡媚儿一忍再忍。甚至，有些商务活动，都是姚氏主动提出来让胡媚儿陪同。

　　迷迷糊糊地听到自鸣钟响了起来，梁尚燕赶紧起床，早有小丫头连翘打了刷牙水，洗脸水，牙粉，胰子一并送了进来，伺候她洗漱。

　　匆匆喝了几口粥，梁尚燕就赶到母亲房中。看到女儿如此勤勉，姚氏苍白憔悴的脸上露出一丝宽慰的笑。

　　摸摸女儿梳的平整的学生头，姚氏笑了：“燕儿，这发式恐怕以后要改改了。”

　　梁尚燕点头答应，这都是以后的事情了。说话间，梁福弓着腰，掀开门帘进来了。姚氏朝着他招手：“梁福，带大小姐四处看看，熟悉一下咱家的生意。”

　　梁福诺诺地答应了，朝后一侧身子，冲着梁尚燕小声说：“大小姐，咱们现在能走了吗？”

　　梁尚燕，率先迈出母亲的房门，梁福紧随其后：“大小姐，汽车在门口。”

　　“坐什么汽车？走走挺好！”

　　梁福的脸一阵*，却也不敢多说什么，冲着司机做了一个跟上的手势，屁颠颠地跟在梁尚燕后面朝着门口走去。

　　路过胡媚儿的屋子，梁尚燕觉得有两道锐利的光朝着自己杀过来，她扭头看向胡媚儿的窗户和门，却是门窗关闭，没有一丝动静。

　　钱庄离家最近，没走多久就到了。梁福站在钱庄门口，高声喊道：“大小姐驾到！”

　　梁尚燕没想到平日里连大气都不敢喘的梁福，居然如此中气十足，这一嗓子把钱庄里大大小小二十多口人都给喊出来了。

　　眼看着一行人按照职位大小一排站在那里，都是屏息凝气，垂手而立。梁尚燕慌乱的心思略略有些平静下来，她在掌柜的指引下，来到账房，查看账目。说实话，这些账本对她来说，无异于天书，可是母亲早就叮嘱过，就算看不懂也要装作看得懂的样子，底下人欺生，眼见你不懂就会糊弄你。

　　梁尚燕指着一处修改的地方，回头问掌柜的：“这里是何意？”好巧不巧，那一处正是掌柜的为了了一笔私账，把三十块大洋加到当天的一笔买卖里去了，由于当时仓促，没有换纸页，只是在原处做了修改。原打算闲下来就换了，谁知一忙忘了，倒让大小姐看出了端倪。

　　掌柜的掏出手帕，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方才走上前解释：“大小姐，您有所不知，那天的账目较多，把两处帐记混了，所以才有了这一处修改。”

　　听着掌柜的解释还算合理，梁尚燕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又翻了几本帐簿，看了看店里的一应物品，转身出来了。

　　从钱庄到绸缎庄距离可不短，饶是天气寒冷，梁尚燕还是走出了一身汗。看着梁福缩头缩脑地跟在身后，步伐一如既往，连大气都不喘一声，梁尚燕有点后悔早上的决定了。

　　绸缎庄是上下两层，上面设有专门的更衣室，以供客人在这里更衣。而且还细心地在南北两处划分为男宾区和女宾区，实在是周到。

　　楼下的绸缎和布料琳琅满目，好多的颜色，一打眼就有让人想上去摸一把的冲动。管事的是一个上海裁缝，他脖子里挂着软尺，朝着梁尚燕比划：“哎哟，大小姐，侬这身衣服太土啦，要不要阿拉给你现在量量尺寸，做一件漂亮衣服撒？”

　　眼见梁尚燕左躲右闪拒绝了自己的好意，管事裁缝不无遗憾地说：“大小姐哟，侬是天生的衣架子，不穿漂亮衣裳太可惜咯！”

　　裁缝店的账目简单，除了出入账以外，就是加工费等，梁尚燕基本上能看得懂。从掌事经理的眼中看到一片坦然，倒让梁尚燕觉得自己多此一举了。

　　不过走了两家店铺，梁尚燕的双腿就像灌了铅一般，每挪动一步，都沉重的很。梁福依旧像影子一样紧随其后，一点也看不出吃力的样子。

　　“还有几家店？”

　　听着梁尚燕的问话有气无力，梁福上前一步：“大小姐，还有八家。”

　　梁尚燕闻言，险些一屁股坐到地上，这才走了两家，就累成这样，要是所有的店铺都走完，估计自己的两条腿就废了。

　　“梁福……”

　　梁尚燕喊了一声，却不知该怎么说，明明是自己逞强拒绝了汽车，现在怎么开口呀？

　　“大小姐，我看您走了两家店也有些累了，不如就坐汽车去下面的店铺吧。”

　　此时此刻，梁尚燕看到徐徐开到眼前的汽车，才彻彻底底明白这个梁福为什么形象如此猥琐，却依然能被父母和二太太都认可，从而在梁家稳坐十多年的管家却无人替代，这是什么？这就是能直接看到你心里的本事！天大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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