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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1章戈壁

　　这条西去的路是不是没有尽头啊？

　　梁尚燕捂着肚子脸色煞白，这一路上经过几天几夜的火车颠簸，然后坐上了摇摇晃晃的敞篷汽车，本来应该温柔和煦的风，到这里就像小刀一样一下一下割得人生疼。

　　如果仅仅是这样也就罢了，居然在下了汽车走了好久之后，搭上了一辆毛驴车！梁尚燕看着驴子那双温顺湿润的大眼睛，却无论如何不敢迈步上驴车。

　　王一平无奈，连哄带劝将她抱上了驴车，谁知没走几步，驴子停了下来，“扑啦啦”的拉了一堆的驴粪蛋子，梁尚燕顿时觉得一股恶心从胃里向上涌，她拼命招手，示意驴车停下来。

　　待到王一平将吐得天昏地暗的梁尚燕重新抱上驴车的时候，她觉得自己这条命恐怕要赔到这条路上了。此时的梁尚燕远远没有料到，相对于后面的困难，这点挫折简直不值一提。

　　“到了！”

　　赶车的人一声喊，让一驴车的人都雀跃起来，纷纷起身准备搬行李。可是，朝前一看，都傻眼了。

　　眼前是一片茫茫戈壁，已经是盛夏时节，却看不见一丝的绿色，昏黄的土地，干枯的茅草，一望无际的黄土，没有房子。不，应该说，没有任何建筑物。

　　“这，这咋住人呢？是不是搞错了？”

　　人群中有人嘀咕了一声，梁尚燕心里也是这么想的，赶紧跟着点了点头。

　　赶驴车的人不慌不忙抬起手里的鞭子，朝前一指：“这里叫格拉格滩，在北宋年间就有人在这里采煤。可是，以前这里都是小打小闹，没成什么气候。所以，往后要看咱们这些人，建成一个现代化的大煤矿，把优质的煤块源源不断地运出去！”

　　尽管眼前看不到一丁点的煤的迹象，可是，赶车人言语里的豪迈激情还是感染了很多人，他们顺着鞭子的方向，朝前看去，一股黄沙席卷而来。

　　“不好，沙尘暴来了！大家跟我来！”

　　闻言，人群慌了，呼唤儿女的，寻找父母的，一时间乱成一团。

　　“别慌！跟着我，趴下！”

　　梁尚燕看到刚才灰色的天空一瞬间变成了土黄色，尽管用围巾围住了口鼻，却还是有源源不断的黄沙朝着自己的鼻孔、嘴巴、耳朵、眼睛侵袭而来。

　　沙尘伴着狂风，让蹲着挤在一起的人像一群狂风中的鸭子，瑟瑟发抖。王一平伸开臂膀，将女儿、妻子紧紧围拢在身下，姚氏被他安排在人群的中央，四周的人为她抵挡了不少狂风。

　　不知过了多久，风终于停下来了。听到车把式喊了一声“好了”后，人们纷纷起身，赶紧忙着抖落头上，身上的黄沙。

　　“嗨，这是大戈壁给你们的见面礼，别急着拍它，后面的日子呀，得常见面呢。”

　　“请问，我们住哪儿？”

　　一个与梁尚燕年纪相仿的女人朝着车把式问道。

　　“呵呵，正要给你们介绍呢。看见没？那里！”

　　大家顺着车把式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眼前除了一道黄土山梁什么也没有啊！

　　往前走，再往前走，再走，再走！到了！

　　妈呀！梁尚燕差点喊出来，眼前的土山梁下面有一排大小不一的小洞，远远看去，还以为是田鼠挖的洞穴呢！这，这是给人住的？！

　　看着人们不可置信的眼神，车把式摸着后脑勺嘿嘿一笑：“这地方是艰苦了一些，可是比我们才来的时候好多了，起码有个睡觉的地方了。”

　　梁尚燕突然想到曾经看到的一句古诗：“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当时，凭借想象将这首诗的意境在心中描摹的无比壮丽，现如今真的到了大漠的腹地，却再也没有这样浪漫的心境了。

　　躬身钻进被赶车人称为“地窝子”的所谓住处后，梁尚燕筋疲力尽，她顾不得地窝子里传出的不知来历的味道，一头栽倒在地。

　　王一平抱着她，让她尽量躺舒服一些。

　　“水，水！”

　　“好，好，我去找！”

　　王一平安顿好她，麻溜爬起来，朝着车把式刚才给自己说的地方跑过去。那也是一间地窝子，还没进去，里面的老旱烟味道让王一平剧烈咳嗽起来，这下好了，不用打招呼，屋里的人就知道来人了。

　　车把式抬脚走了出来，看到王一平伸出一双粗糙的大手一把抓住了王一平的双手：“哎呀，王团长吧！欢迎欢迎！”

　　王一平被他热情的态度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只好礼貌地笑着打了招呼，这才知道，这车把式是煤矿第一批来的建设者，是队长，大家都叫他老胡。

　　“胡队长，那个，内人有些不舒服，有没有热水？”

　　老胡大概对内人这个词还有些不适应，眨巴半天两只小眼睛，才反应过来，哈哈一笑，一巴掌狠狠拍在王一平左肩上：“你这个王团长，真是，还文绉绉的，老婆就老婆吧，还内人！给！”

　　说完，顺手把自己手里端着的一个搪瓷缸子递给了王一平。

　　王一平低头看看，却没有接。那搪瓷缸子大约原本的颜色是白色吧，可是被烟熏火燎的黑黢黢的，已经看不出本色了，而且到处都是坑坑窝窝，活像一只丑陋的癞蛤蟆，别说梁尚燕看了不会喝，就是他也有宁可渴死也不动这个缸子的想法。

　　“咋？嫌孬？”

　　胡队长的眼睛瞪起来却也不显得太小，就是没有什么威严。

　　“不，不是。”

　　就算心里一万个嫌弃，王一平也不能说出来。

　　“告诉你，王团长，这一缸子水金贵着呢。这是专门从省城里拉来的，一个月就去一趟，现在呀，就剩这一点了。”

　　他拿起缸子在王一平眼前晃了晃：“要不要？”

　　“还有别的吗？”

　　“有啊！”

　　王一平欣喜若狂地奔过去，却看见一口破缸里混着泥土、茅草、羽毛甚至还有不明物体漂浮的浑浊的黄汤。

　　“你耍我！”

　　王一平的火“噌”的一下冒了上来，朝着老胡挥起了拳头：这地方的人，欺生呢！

　　屋里的其他人看着王一平急了，赶紧起身去拉他坐下，还有一个人主动递过来一根烟。尽管从来不抽烟，看着人家精心卷好的烟棒子，王一平还是低头凑在递过来的草棍点燃的火苗上。

　　“咳咳咳！”

　　王一平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一旁的人一边笑着一边给他拍打后背：“以后抽习惯了肺管子就不呛了。”

　　胡队长冲着他笑笑：“王团长，我们这里条件真的很艰苦，首先吃水，就是一个大困难。你刚才看到的那一缸黄汤，都是从几十里外的黄河里拉来的，就这还得节省点用呢。”

　　从地窝子里捧着癞蛤蟆一样的茶缸出来，王一平立马后悔了，他要早知道这样，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岳母和妻子跟着自己来受这个罪。不行！我要送燕儿和岳母回去！

　　回到暂时栖身之地，王一平将水倒进自己的带来的杯子里，递给了妻子。梁尚燕昏昏沉沉接过后一饮而尽：“再来一杯。”

　　“没了。”

　　梁尚燕挣扎着抬起身子睁大眼睛看着丈夫：“没了是什么意思？”

　　“就是，就是没有能喝的水了。”

　　“爸爸，我也想喝水。”

　　女儿王爱东奶声奶气的声音让王一平手里一僵，他蹲下身子看着女儿说：“闺女乖，爸爸再去找点水来。”

　　拿起缸子走到门口，王一平猛然顿住脚步：“燕儿，妈，要不，要不，你们回老家吧？”

　　姚氏走到王一平面前，平静地看着他：“一平，咋就有这想法了呢？一家人在一起不是挺好的吗？”

　　“妈，是我想法太简单了，这里的艰苦，超乎咱们所有的想象！”

　　他把杯子举起来：“就连喝一杯水，都很难！”

　　姚氏的眉头紧蹙，事情远远比预料的更加艰难，在这里生存都成问题，女儿现在又是待产之身，总不能将孩子生在这土窝窝里吧？

　　“你先去找水，容我和燕儿商量商量。”

　　王一平应允出门，姚氏看着躺着的女儿一筹莫展：“燕儿，这次恐怕是妈害了你。”

　　梁尚燕看着母亲愧疚的样子心中不忍，安慰母亲说：“母亲，你不要这样想，我知道，你都是为我考虑，这里这么可怕，谁也想不到，实在不行，咱们就离开这里。”

　　姚氏顺着女儿的手看过去，肚子已经很明显了，按照月份计算，应该还有不到两个月就生产了，要走必须抓紧，越到后面燕儿的行动就会越不方便了。

　　“休息一晚，明晚动身。”

　　姚氏一咬牙下定了决心，她什么样的苦都能受，可是，让燕儿和未出生的外孙受这样的苦她于心不忍！

　　入夜，一家人在漆黑的地窝子里商量着怎么离开这里。王一平偷偷摸出去，看了一回驴车的位置，这个交通工具是目前最有用处的了，等到了能坐汽车的地方，就好了。

　　“一平，我们走了，你一个人在这里可怎么办呀？”

　　姚氏的一句话几乎将王一平的眼泪拽了出来，从小到大，就没有人对他知冷知热的说过这样一句关心的话，岳母将他童年缺失的母爱找了回来，让他心里有了亲人的温暖。

　　“妈，不要紧，我一个大老爷们，会照顾好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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