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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1章天降横祸

　　一直以来霍思云都以为，死亡离自己的世界太远太远。

　　可是，2013年这个七月流火的夏天，霍思云却浑身冰冷。

　　那是刚刚从学校毕业的一个清晨，她信心满满的拿着一摞简历准备穿梭在省城人才交流市场，突然被一则新闻惊呆了：

　　据中国地震台网正式测定：2013年07月22日07时45分在S省的密县（北纬34.5度，东经104.2度）发生6.6级地震，震源深度20千米。据最新报道：截止07月22日20时统计，此次灾害共造成6市州的22个县区、204个乡镇、12.3万人受灾；因灾死亡89人，失踪5人，受伤628人；紧急转移安置3.16万人；倒塌房屋1968户5785间，损坏房屋22496户73151间。此次震中距离密县县城7公里 。密县县城的通讯目前保持正常。

　　密县？那不就是自己的家乡吗？霍思云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她拔腿就往校门口的小卖部跑去，哆哆嗦嗦拨通了村委会的电话，响了半晌，却始终无人接听。

　　怎么办？怎么办？

　　霍思云早已慌得六神无主，寒假的时候回家，大就曾经说过，家里的土坯房到处都是裂缝，幸亏咱这里不经常闹地震，要不然早就砸死人勒！

　　现如今，这句话竟然一语成谶，应验了！

　　再拨，还是没人接！

　　霍思云不想再等待下去了，冲到宿舍拿了几件简单的衣物，朝着汽车站的方向跑去。

　　***

　　***

　　霍春明在半晌之后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一截断了的横梁压在他的腿上，让他动弹不得。

　　“呸呸！”

　　他连吐了几口满是尘土的口水，冲着厨房里大喊：“娃她娘，快过来，我被压住了！”

　　叫的口干舌燥的，屋里也没有个人应声。霍春明双手用力搬着身上的木头，让腿的承重减轻一点，嘴里喋喋不休地数落：“这个婆娘，关键时候躲到阿达去了？”

　　扑簌簌的尘土渐渐散落下来，霍春明的眼前也清晰了许多，院子里那棵根深叶茂的枣树被倒塌的墙砸的枝条乱飞，只留下半截树桩杵在图里，已经看不出它原来的面目。

　　那间半厦厨房隐隐还能看到一角，霍春明想：这乱砖垒起来的地界儿，还这么结实？

　　没等他多想，村主任梁维强带着几个人朝这里奔了过来。霍春明扯开嗓子喊：“人在这达呢！快来哟！”

　　众人闻声赶来，七手八脚把他身上的房梁抬起来，霍春明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右腿却钻心的疼，他扶着一个年轻后生的肩膀直起腰，冲着梁维强说：“哎呦，这腿可能废了。”

　　梁维强急忙吩咐两个人将他放在担架上，朝着村卫生所跑去。霍春明远远送来一句话：“赶紧看看我屋里的，她在厨房咧！”

　　“安心去看你的伤吧！”

　　梁维强回他一句，急忙朝着厨房奔过去，用乱砖搭建的厨房，前面看似完好，后面整个塌成一片废墟，瓦砾碎砖之中，梁维强终于看见一个花白的脑袋，奋力用手刨了几下，才算把人给刨出来。

　　“没气啦！”

　　一个年轻人将手放在霍春明老婆的鼻子下试探了一下，赶紧缩了回来。

　　梁维强摸着她的脉搏，果然一点都没有跳动的迹象。他叹了一口气，挥挥手让人抬走。

　　霍思云马不停蹄地朝着自己的家奔去，一路上的残垣断壁让她看得触目惊心，曾经虽然就很是贫瘠的家园，如今却更加惨不忍睹，到处是满目疮痍，一片废墟。

　　回家的路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长，霍思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双腿却越老越沉重。她在心里一遍遍地默念：老天保佑，家人平安！老天保佑，家人平安！

　　然而，等她终于站在自家的院子前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哀嚎了一声，这还是那个温馨的院落吗？那个四季可以看到三季花开的整洁、漂亮的小院吗？

　　母亲是个勤谨的女人，就是在这黄土高坡上，也把家拾掇的利利索索，干干散散的，尽管被褥上都是补丁，却浆洗的一尘不染，让人看着舒服。

　　“大！妈！大！妈！你们在哪里呀？”

　　霍思云带着哭腔的呼喊将梁维强召唤了过来：“你大在卫生院！你妈，你妈……”

　　“叔，我妈咋啦？”

　　霍思云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抓住梁维强的胳膊，双眼紧盯着他焦急地问。

　　“唉，女子，最后去看你妈一眼吧，也算是跟她道个别。”

　　“啊！妈呀！妈！”

　　霍思云一声哀嚎，朝着主任指点的方向不要命地跑了过去。

　　母亲脸上的土还在，混合着血迹，看起来很是肮脏。霍思云一边哭一边端来一盆清水，用毛巾将母亲的脸一点一点擦拭干净。

　　“女子，别擦了，看一眼就走吧，我怕后面还有余震咧！”

　　老支书看着娃娃悲痛欲绝的表情心里也难过，霍家这个婆娘那么利索的一个人，却没能躲过这场天灾，造孽呀！

　　“叔，你，你就让我最后为我妈做一回事情吧。”

　　霍思云依旧跪在地上，将母亲的头轻轻地捧到自己的腿上，仔细为母亲擦拭每一片污垢。在她的眼里，母亲从未如此宁静、安详，在她的记忆里母亲天不亮就起身忙里忙外，没有片刻的歇息，全家人都入睡了，母亲还在灯光下缝补衣服，自己这几年上大学的学费，都是母亲起早贪黑养猪、养鸡、捡野菜一点点的凑出来的。

　　想到这里，霍思云更是悲从中来，原打算毕业了好好找个工作，将家里这几年的贷款赶紧还上，让大和妈过几年轻松日子。

　　这一场灾难，让霍思云再也没办法兑现对母亲的承诺！

　　“啊，啊，妈，你醒过来呀！你不要离开我呀！”

　　霍思云撕心裂肺的哭声响彻大山深处，山谷里久久回荡着“来呀！来呀！”的声音，让围观的乡亲无不潸然泪下。

　　霍春明自从知道自己婆娘不在人世的消息以后，就再也没有说一句话。这个西北汉子从婆娘娶进门就没有跟她说过一句柔软的话，原以为两个人相伴着，大半辈子都过去了，到老也还能一起坐在院子里晒个暖暖，拌几句嘴。

　　谁知，这个短命的婆娘早早撒手去享福了，丢下他老汉一个人孤苦的跟谁喧谎，跟谁拌嘴呢！

　　“死婆娘！”

　　霍春明突然狠狠地骂了一句，惹得泪水涟涟的霍思云对他怒目而视。大是家里说一不二的人物，在这个家里母亲没有任何的发言权，现如今母亲已经去了，大不但没有任何痛惜之情，反而还在咒骂母亲，这个人，心肠怎么如此狠毒！

　　霍春明佯装没有看见女儿怨怼的眼神，从兜里掏出旱烟锅子，塞满碎烟叶，用火柴点燃，“吧”的吸了一口，顿时，他的脸被一片浓烟弥漫，显得模糊不清。

　　霍思云没有看到，在这浓烟背后，霍春明的一双眼眸里蓄满了泪水，将近六十了，老伴老伴，这老来的伴在半路上就把自己撇下了，就是想想以后冰锅冷灶寒被窝的日子，心里都不好过。

　　一袋烟抽过，霍春明开始思索今后的日子咋过。

　　这老房是没法住了，还得打土坯重新盖房，霍春明发誓，哪间房都可以糊弄，那个厨房一定要用新烧好的红砖和着水泥好好盖上，当初要不是凑合，那婆娘也不至于……

　　村里人说，天气太热，不敢放的时间长，赶紧入土为安吧。

　　霍春明一瘸一拐地跟着，亲自在老坟场指定了地方：“这以后，是我俩的地盘盘，哪个哈怂也不能占去！”

　　霍春明说得斩钉截铁，惹得霍思云又红了眼圈，眼看着一口薄棺慢慢被黄土掩埋，霍思云的哭声又响彻天空：“妈！回来呀！妈！我想你呀！”

　　霍思乡从寄宿的学校回来，都没有赶上母亲的葬礼，搂着姐姐霍思云的胳膊大哭了一场。姐姐含泪安慰他。

　　看着自己对面吧嗒吧嗒不停吸烟的霍春明，村主任梁维强拧着眉毛，黑着脸，就是不理他。

　　霍春明不急不躁，大有你不答应我就不走的架势，眼看着阳婆子躲到了西山后面，梁维强拍拍有些麻木的腿站起来：“回吧，我说不行就不行，万一再来一次地震，你全家都得埋到里头。”

　　“我不怕，死了算逑，正好和我家那个死婆娘作伴去！”

　　“我看你就是个脑袋里塞满驴粪的犟怂！啊！你是跟婆娘作伴去了，两个娃呢！娃咋办！水葱一般的年纪也跟你这入土半截的老怂一起送死？！”

　　提到娃们，霍春明的脖子明显软了，他家思云，是村子里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大学生，当年婆娘说自己从小吃了没文化的亏，就是砸锅卖铁也要把女子供出来，让她不再走自己睁眼瞎的老路。

　　现如今，娃娃大学毕业了，眼看着是给家里使劲的时候了，唉！摊上这么天灾，找谁说去呢！

　　“你先回呀！我找上级领导商量商量，看看咱们能在哪里再确定宅基地，准定给你一个信！”

　　看着梁维强轰苍蝇一般不耐烦地冲着他挥手，霍春明也觉得无趣，只好抬起身子架着拐，一点点朝着自己暂时居住的屋子挪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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