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看上去很活跃,有唱歌的,有吟诗的,吟诗的是周登山,这小子毕竟也算是知名作家了,知名度要远超张静呢。
张静感觉,他这一次虽然没有被买断,好像仍然很不得别人的待见,只不过他的名气太大了,有的人不敢动他。
周登山足足酝酿了五分钟,直到大家都快不耐烦了,才怪模怪样地拉长了声音开始吟诵他的诗:“诗名《一枝独秀》,你们听着:
清风幽篁里,一枝独秀春。
周边青青叶,红艳独芳芬。
雪中不见蝶,艳香自在存
何须搏名利?青史有一人。
......”
“你是逃兵!你就是个没出息的胆小鬼!逃兵!亏得我还一直敬佩你,从今天起,我和你再也没有兄弟情义了!”魏长青突然把酒杯使劲“咚”地一声放在餐桌上,朝着张静大吼!
这小子突然发酒疯了。他打断了周登山的诗兴,也成功地引起了所有人对他怒目而视。
张德胜刚从飞机上下来,就跑来了这里,肚子里本来就窝着火呢,魏长青的这一声大吼,让他十分不满。
“魏长青,你混蛋!”张德胜这个从来不骂人的老好人,这一次突然失态了。
魏长青一愣,他破口而出的那句绝情的话,本来就不是他心里想要说的,被张德胜这么一吼,那酒劲化作了冷汗一下子从额头上、腋下流了下来,他的人也清醒过来。
“那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他张静怎么也要等我回来再做决定吧?再不济,给我打个电话不行吗?非要做出那么激烈的行动,这是成熟的标志吗?都多大的人了,还脾气那么暴躁?”魏长青嘟嘟囔囔的,原来是因为张静没跟他商量,就买断了。
张德胜道:“你以为他心里好受吗?他这样做,起码能挽回一下不好的影响!你别忘了,他是以什么身份买断工龄的!其实,我也辞职了,也要买断的,上边不允许,还挨了一顿狠批!”
张静摆摆手:“算了,都过去了,这也是一股子大潮,就像全民皆商一样,你如果不想被淹死,就要随着潮流走。其实说起来,盲人摸象,也是一种无奈啊。大家都朝着好的地方想,有点阿Q精神不好吗?我和你们说啊,就像大漠里的沙暴,你如果傻乎乎地没有任何准备就冲过去,呵呵,你试活着,等风暴过去了,你就成了一个骨头架子了。”
大家一下子静了下来。
张德胜一把抢走张静的酒瓶子,这是张静喝的第三瓶白酒了!
他们这辈子都没有看到过、听到过张静居然喝醉了,还说出了这么震撼人心的话!
匆匆赶过来的于春江,在张德胜大骂魏长青的时候就到了。听到这里,上前一步夺过张德胜手里的酒瓶子,又塞给张静:“哈哈,难得看到你这家伙胡说八道一次,喝,给老子继续喝!喝死你算了!平时你把自己用低碳钢铁皮子把你自己包裹得那么严实,这一次原形毕露了吧?其实,我们这些老兄弟们,谁不知道你心里的真正想法?”
他又从张静的手里抢过来酒瓶子:“二锅头?六十度的?你小子真的是在作死!”
他举起酒瓶子,一口气把瓶子里还有八成的白酒全都灌进了嘴里,深深地呼出一口气:“痛快!我也他nn地想要吼叫两嗓子,松快一下,可惜啊,只能奔波将近三千里,才敢这么喝酒,才敢这么肆无忌惮地说话!老子这次挨批了,只有十几个吃撑了的家伙要去下海,去经商,去弄潮。我就批准了。距离上边给的指标差了十万八千里啊。只是,我不接受任何责难!”
“好了,于春江这小小子,喝多了,大家吃饭吧,然后各回各家,好好睡一觉。不要再说这些东西了。事情已经发生,再说什么屁用不顶。以后大家努力工作,像咱们刚进入这个队伍的时候那样就行了!对了,郭克怎么没来?”张静没事人一样地问道。
张德胜道:“那小子也买断了,而且立刻去了曹国斌那里成了材料供应处的头头儿。他害怕你发火,就没敢来。他说,他在小斌斌那里等着你去揍他呢。”
小斌斌就是大家给曹国斌起的外号(绰号)。
再冗长的宴席也有散去的时候。
大家都走了,张静和魏长青沿着陡峭的小山的山道,走到小山顶上的“韩信点将台”上。远处的南京长江大桥上,灯光一闪一闪的,好像一排排的萤火虫。
两人坐在钢筋水泥墩子上,谁也不说话,抬头看着星空,似乎在研究天象。
月亮已经下去了,所以,没有月亮的高天上,星星就显得特别的多。一闪一闪的,镶嵌在夜空中,就像一颗颗闪亮的宝石。
魏长青黯然道:“虽然这一次不是我,可我心里怎么感觉我们这些奋斗过、牺牲过、仍然毫无一丝怨言的人是被抛弃的人呢?”
张静回手就给他一个大嘴巴!很响亮,很重,眼看着他的左脸鼓起了五道指印。
魏长青丝毫没有惊讶,他抬起手,在自己的右脸上也狠狠地抽了一巴掌:“这就舒服多了。说真话这心里就是舒坦啊。不过,我也知道我这话混账。一个做儿子的,再心里难过,也不应该顶撞母亲!这个道理我懂,也知道,母亲一定有自己的苦衷,她不得不这样做。只是,我这心里就是不舒坦。为什么走的不是我?为什么啊!”
他突然放声大哭起来,在这广袤的天空下,没有月光,只有星光,只有一个高大的身影在静静地看着他。
“还好,你没有糊涂,如果你仍然执迷不悟,那就辞去职务,跟我去当一个企业家吧。哈哈,企业家呢,比你这个假的企业家协会会员要真实一些。”
张静说完,转身就走。
魏长青在他身后猛然吼道:“狗屁的企业家!如果我听说你剥削了工人,剥削了跟你过去的老兄弟们,老子就去找你拼命!”
张静稍微停顿了一下:“老子给没有工作的老兄弟们,就是你不要的那些没多少文化、除了管道上的工作,其他任何技能都不会的老朋友们找到了饭碗,你不应该感谢我么?狗屁的资zi本家!老子和曹国斌其实就是一个合作社的带头人!从头来吧,我们不会饿死的!绝不会!你小子记住,只要信仰还在,生活永远是有意义的!”
“不是老子不要的,是......”他说不下去了,这种事谁能说得清楚?
魏长青终于站了起来,他遥望着逐渐消失在视野里的那个男人,感觉他似乎融入了黑暗里,和越来越黑的夜晚成为了一体。
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似乎知道魏长青的想法,远远传来张静的低沉而清晰的声音:“这个地球是圆的,你看到的是我走向了黑暗,但是,你应该会想到,我是在迎接黎明。地球很大,但是又非常渺小,你站在银河系里面和外面都看不到这颗大星星。所以啊,一个人的胸怀可以无限地延伸,不要用眼睛看,有时候,眼睛看到的,或许不是真实的。”
他终于感到了害怕,自己的这位老兄弟在说什么?他一点也听不懂。这是怎么回事啊?
他的那句:“只要信仰还在,生活永远是有意义的!”
“咱们工人有力量!嘿!咱们工人有力量......”
这声音嘶哑,苍凉甚至有些撕心裂肺。但是,透出了一股子不可忽视的强横力量!
这是一个有坚定信仰的gongchandang人从心底发出的嘶吼!
这是一个一心一意为了信仰抛弃一切个人恩怨,坚决服从组织安排的坚强战士!
他说,他在迎接黎明!魏长青相信他的话。
在这种旷野狼嚎般的嘶吼声里,魏长青看到东方果然开始升起了朝霞,那个身影虽然看不到了,魏长青坚定地认为,那个他第一次听到他嘶吼也是唯一一次嘶吼的家伙真的把他自己融入了那道即将喷薄而出的朝霞光芒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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