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浪小说

第二章 铮铮傲骨

　　老旧的汽车行驶在路上，没有司机，尹乾程只好自己开车。

　　方林在后座位置，他趴在后车窗上，仔细的记着一个个地方，只是路途遥远，那么多的路标，他又能记住多少。

　　所幸当车行驶出城市边界的时候，方林至少知道了自己家的位置。

　　清林市。

　　这不是一个十分有名的城市，至少不是一线城市。不过现在他却把这个名字牢牢的记在了心里。

　　汽车继续行驶，尹乾程从后视镜里看了看趴在窗上的方林，摇下车窗，点了一根烟。

　　方林看在眼里，接着扭回了头，继续看窗外风景。

　　做木雕这行久了的老师傅大多喜欢抽烟，倒不是因为上瘾，而是因为雕刻是十分耗神的一件事，需要烟这种东西来提神。

　　小一些的木雕也要几天，稍大一些的可能就要上月，这么长时间的连续工作，加班加点，点一支烟提提神，比什么都要来的实在。

　　更关键的是，方林知道尹乾程是吸烟的，因为他在他的面前吸了十五年。

　　2004年的道路远没有后世那么平坦和四通八达，从清林市到尹乾程所在的沪市，两人开了足足大半天时间才到。

　　“到了。”尹乾程走下车，伸了伸胳膊，一脸的疲惫，不过还是走到车尾打开后备箱，帮方林拿出行李。

　　方林走下车，打量着这个筒子楼，有些发愣。

　　这就是尹乾程住的地方？

　　残破龟裂的外墙，四处乱搭的晾衣杆上晒着床单和廉价衣服，勉强能遮风挡雨的破旧的门窗，还有隐隐散发出霉味的房间，这跟自己记忆中尹乾程的住处相差太多了！

　　“将就些吧，今晚就先住在这里，明天咱们搬出去住。”尹乾程脸上露出几分尴尬，提着行李上了楼。

　　方林点了点头，跟着他七拐八拐，终于在一个房间外停下，尹乾程推开门，方林发现房间里还有两个人在。

　　尹乾程看了一眼，皱了皱眉，“尹冰呢？”

　　“他出去了。”答话的是一个个子不算高，方块脸，满脸胡茬，年纪大约三十来岁的中年人，他站起身来接过了尹乾程手里的行李箱。

　　方林看了这人一眼，这个男人他是认识的，这是尹乾程手底下的人，名字叫做牟向东，也是做木雕的，不过天分有限，太精细的活做不了，只适合干些粗活。他为人忠厚，又是尹乾程的老乡，尹乾程对他还是很信任的。

　　至于尹乾程口中的尹冰，这个人方林却是半点印象都没有。

　　“这混小子越来越不着调了！”尹乾程闷闷的骂了一句，迈步进了房间里。

　　他推门的时候，方林留意到了他的双手，那双手有些轻轻的颤抖！

　　看到这一幕，方林眼睛微微眯了眯。

　　这天夜里，方林睡的并不踏实。

　　或许是刚换了个地方的原因吧，方林这么想着，睁着眼睛看着房顶，乱七八糟的各种想法一股脑蹿了出来。

　　对于为何重归会十岁，他心里没谱，对于以后怎么活，心里同样是一团乱麻。

　　总之是要离开这里的。

　　想起以前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方林偏了偏脑袋，看了看房门。

　　随着他跟尹乾程来到这筒子楼，他心中疑问越来越多，若就这么走了，心里还真是有些不甘心。

　　一阵困意袭来，方林不再去管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闭上眼睛准备睡觉。这时耳边却突然传来开门的声音。

　　他歪了歪脑袋，微微睁开眼睛，看到一个男子打开门走了进来，接着便闻到一股浓烈的酒气。

　　这男子，想来就是尹乾程口中的尹冰了。

　　尹冰走进来，似乎没有注意到房间里多了方林这么个人，自顾自回房去睡觉，然而一个声音却叫住了他。

　　“尹冰！你跟我出来！”

　　说话语气颇为严厉，听声音正是尹乾程，他拉开门率先走了出去，尹冰愣了愣，还是跟着他走出了房门。

　　虽然关着房门，但方林还是隐隐约约听到了两人激烈的争吵声。他干脆下了地，悄悄挪到门边，透过门缝朝外看去，借着月光，刚好看到不远处的两个人。

　　“三叔，我们出来七年了，混出了什么名堂？若再这么下去，大家都要饿死！不如去接些活计，三叔不想做，我可以去做……”

　　“不行！木雕是师傅临终前传下的手艺，是要我继承下去，不是给我拿去换钱的，再说，我的手艺还未到火候，能赚几个钱？”

　　“赚几个钱？”尹冰神经质的笑了笑，“三叔，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揣着什么样的宝贝！”

　　尹冰从怀里摸出了一叠钱，一下子摔在尹乾程面前。

　　这一叠钱不多，却也有好几千块，这么散落下来还是颇有些震撼力的。尹乾程看了两眼，皱眉道：“这钱哪来的？”

　　“就是用你口中不值什么钱的木雕换来的！”尹冰抬起了头，“这还只是一个小小的黄杨木弥勒把件！”

　　“三叔！我跟你学了七年手艺，虽然不说学的多好，也算学到了些木雕的精髓。现在有一位做木艺生意的老板看中了我的手艺，想让我去给他帮忙。三叔，别抱着老想法不知变通了，你看看这城市里那些有钱人，他们吃的是什么，穿的是什么，住的又是什么！只要咱们把咱祖上传下来的这点手艺用到正道上，也一定不会比他们差！”

　　“三叔，跟我一起干吧，以三叔你的手艺，这点钱根本不算什么！”

　　“你说完了？”尹乾程斜眼看了看自己的侄子，开口道：“规矩就是规矩！咱们这些手艺就算值些钱，也不是给那些有钱人做些玩物的，咱们学了祖宗的手艺，就得继承和发扬！”

　　“这并不冲突啊！”尹冰有些着急了，“给有钱人做木雕，那也是木雕啊！有何不好，既能赚到钱，又能出名，这并不冲突啊！”

　　“你懂什么！那些有钱人要的是什么？无非就是个面子！摆件也好，玩物也好，这些东西传承了千年，已经很难再有突破了，但是有钱人就是喜欢这些，若给他们做木雕，也就只能刻这些！

　　一个木雕师如果只刻这些东西，那一辈子也就只会这些东西了！手艺这东西一旦放下，就很难再捡起来了，更不要说突破！那些有钱人要的不过是个玩物！但真那么做了，丢了的却是咱们自己的路！”

　　两人明显发生了争执，但方林在意的却不是这些，而是刚才尹乾程说的话！

　　这样一段话，如果不是亲耳所闻，方林无论如何都不信这是出自尹乾程口中！

　　这真的是那个利欲熏心的尹乾程吗？这分明就是一个有着铮铮傲骨，不肯为三斗米折腰的木雕大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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