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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站出来

　　宋文显踌躇良久，或许是尹乾程所谓的十成把握给了他信心，又或者是良木已然成雕，已经不容更改，他最后还是叫李安小心的把木雕装好，搬上了车。

　　“尹大师，说实话，我到现在也还没看懂这尊木雕。”宋文显苦笑一声，半开玩笑的说道：“不过既然这次您满怀信心，我自然也选择支持您。但是，下一件作品，请您不要再搞什么意外惊喜了，我的心是很脆弱的，更愿意接受没有太多出彩的作品。”临走的时候宋文显半开玩笑说道。

　　尹乾程点了点头，他知道像宋文显这样的商人，喜欢的是平稳和稳操胜券的绝对把握，像现在这样，为了一件自己都看不懂的木雕而妥协，完全是因为对自己的信任。

　　“宋先生放心。”尹乾程见好就收，开口问道：“另一件作品需要雕刻什么？”

　　“这个先不着急。”宋文显笑了笑，显然对尹乾程的态度很满意，“另一位客人实在是太重要，身份又高，所以必须要精心准备才行，雕刻的木料还没有找到，可能会晚一些。”

　　尹乾程微微有些惊讶，连在沪市赫赫有名的宋家都没有的木料，到底是什么？是千年陈化料？还是其他什么稀缺木种？

　　联想到自己竟然有幸能雕琢这样的木料，尹乾程忍不住有些心痒难耐起来。

　　送走了尹乾程，尹乾程转过身来，饶有兴趣的看着方林，他突然笑了笑，开口道：“你知道我刻的是什么？”

　　“大致猜到了。”方林轻叹了一口气，这样一个表情出现在年仅十岁的娃娃脸上，难免有些不伦不类的怪异感觉，但方林却恍若未觉，“如果我猜的没错，尹叔你雕刻的，应该跟那位顾先生的父母有关。”

　　尹乾程眼前一亮，“说下去。”

　　“地藏菩萨曾三次救母，在我华夏，象征着的是大孝。”

　　“还有呢？”

　　“我看您打胚时，打的是双面雕刻的大样，所以我猜测，这尊木雕两个面雕刻的东西会不同。”方林眼里满是敬佩和赞叹，接着说道：“地藏三次救母，但最符合顾先生生平的，应该是婆罗门女的那一则。

　　所以这木雕一面刻的是婆罗门女卖家宅，广求香华、大行供养的场景，而另一面，应该是刻的婆罗门女入地狱见鬼王，被告知其母得脱地狱的一幕。”

　　“猜得不错。”尹乾程笑了笑，“连宋文显都不知道这个典故，你又是怎么猜到的。”

　　“因为我也看了顾先生的那叠资料。”方林苦笑一声，“不过我还是觉得，你这么做有些冒险，毕竟顾先生求的乃是地藏菩萨，不一定就是要为父母祈愿，求一个心安。”

　　“那是因为你还小。”尹乾程叹了口气，他摸了摸方林的脑袋，说道：“我们都是失去了父母的人，我理解顾先生追忆父母的感情。等你再大些，你就会懂的。”

　　再大些？方林扯了扯嘴角，脸上露出一丝寂寥。

　　你们追忆父母，是因为你们还记着跟父母在一起的日日夜夜，还记着那种温暖和依赖。可我呢？我一个连自己父亲叫什么都需要问别人的人，一个完全失去了对父母的记忆的人，又凭借什么去追忆他们？

　　看到方林有些失神，尹乾程轻轻叹息一声，说道：“其实这次的木雕，我只需要雕刻一个寻常的地藏菩萨形象就好。”

　　方林回过神来，问道：“那你为何还要冒这些险，费这老大的心机？”

　　“因为顾先生名声很大。”方林眨了眨眼，却听尹乾程接着说道：“我需要他为我做宣传。”

　　宣传……说到底只是为了成名罢了。方林叹了口气，问道：“只是这样？”

　　尹乾程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却问道：“这些木雕展览会上，你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

　　特别的发现？方林想了想，试探着开口道：“是因为这次参展的木雕，好的作品就只有那六件吗？”

　　尹乾程摇了摇头，叹息道：“你没发现么？这次木雕展览会来的人大多是上了年纪的，几乎没什么年轻人。”

　　听到这话，方林脑海里轰的一下，仿佛有什么就要脱口而出，却又在瞬间消失不见。

　　“现在的年轻人啊，已经没几个肯安下心来认真学木雕了。”尹乾程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咱们木雕历史悠久，在明清时期，算是达到了巅峰，可是后来一些历史原因，国力衰退，民不聊生，多少技艺精湛的木雕师饿死街头，剩下的，大多只能改行为生，这点技艺自然比不过命重要，也就都丢下了。”

　　“好在木雕的根没有彻底断掉。新华夏建立之后，国家大力扶持，木雕这行才开始了复兴。然而，随着经济发展，人们只重利，再没有了对木雕这行的敬畏和尊重，于是越来越多的人学到了手艺之后，只是为了赚取金钱，再没有了以前那种不断创新的心了。

　　没有创新，木雕行业也就成了一潭死水，止步不前了。现在木雕甚至有着沦为有钱人手里玩物的趋向，说实话，干了一辈子的木雕，看到这番景象，我有些不甘心。”

　　尹乾程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可我一个人力量实在是太有限，尤其是现在市场上出现的机器木雕。咱们木雕师花费几天时间雕刻一件作品，机器却只需要十几分钟。

　　虽然是粗糙滥造的下等货，可经不住便宜啊，那些手里钱不多的人，自然都抢着买。也只有那些真正懂木雕，又或者为了彰显自己身份的人，才会买咱们正儿八经手工做的木雕精品。

　　可木雕这行，想要自己的作品拿得出手，可不是一年两年功夫能成的，这需要各种手法全面扎实，还要有相当的艺术素养。这些东西，同样需要花费大量时间去学。可是现在那些个成名的大师，又有几个肯把自己一身所学倾囊相授的？再加上现在的年轻人浮躁，大多不肯耐下心来扎实苦学，真正能坚持下来的，就更是少之又少了。”

　　“木雕这行啊，需要有一个人站出来，向所有人彰显木雕的魅力所在，同时广开门路，成立一个有纲有目的专业，言传身教。”

　　尹乾程站直了腰杆，“我本以为师兄会是这样一个人，他有天分，也有一颗热忱的心，奈何时运不齐，英年早逝。所以，现在能站出来的，就只有我了。”

　　“我想成名，为的不只是我自己，还有这个行业！木雕这行，不能再衰退下去了。”年逾四十的尹乾程一手轻轻拂着方林的脑袋，轻声叹息道。

　　而此时低垂着头的方林，一双眼睛瞪得滚圆，满眼的难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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